悬灵温明(2)
“不得不去了。”蒙云叹息。
“林异可有消息?”苏心暮问。
距离林异发来最后一封书信已逾三月,至今下落不明。
蒙云摇摇头。
“事发紧急,不得不去了。”
“那并州呢?”
“我打算让静影代我去一趟,是关于水坝的小问题,让他协助并州主事处理就好。”
苏心暮点头道:“我和你一起去。”
“你的伤能行吗?”蒙云扫了一眼她身后的石桌,“大早上不歇着倒是有功夫做椿饼。”
“这是两码事。”
“随你怎么说。事先说好,我照管不了你的安全,你自己量力而行吧。”
“那是自然。”
苏心暮与他擦身而过,边挽发边向自己的厢房走去。
要进她自己的房间,要先穿过蒙云的厢房。蒙云的这间原是书房,苏心暮伤重不能起身的那段时间里,蒙云避嫌,白天在书房办公,晚上又回到别的房间休息。
于是在那几个月的晨间,卧床的苏心暮总能隔窗看到华发蓬乱,顶着乌青双眼的蒙云一脸阴沉地走进自己的书房,在一声叹息过后,认命地坐在书房里开启一天的工作。
虽说蒙云是为了照料她才居家办公,但她总觉得兴许在工部衙门里,蒙云大概也是这个样子。
屋内床上,静影横七扭八地躺着,眉头紧皱,看样子睡得不好。而蒙云的床上,枕褥纹丝未动。
苏心暮叹了口气,把掉在一旁的被子往静影的身上盖了盖。
蒙云房内虽然气氛压抑,但是环境尚雅致。初来时,蒙云房内的陈设的确超出她的预料,她原以为蒙云面冷心冷,房间定是如雪洞一般死寂。
眼下这间房一厅两室,凡事目力所及之处无不堆满了蒙云的收藏。厅内除那对花瓶外,正中便是一台袖珍曲水流觞桌,苏心暮知道这些木器皆是出自他手。
还有靠墙放的三架斗柜,柜面镶着彩绘琉璃,堪堪隐去柜内摆放的线装古籍和一些文玩。另有隔开睡床和门口的一架木质屏风,糊着松绿色烟纱,还积着燃烧檀香后的余香。
地上铺的是柚木板,人走上去无声无息,使得这里的静谧气息更甚,有熹微的晨光透过纱窗,如水一般倾泻在地板上。
苏心暮往前走去,看到了屏风后的青铜地动仪。
这个大家伙经蒙云改造后可测算九州方位内所有的能量迁移,每当一地的地脉出现不稳,地动仪便会开始自动测算出现异常的方位,待计算结束,位置测定后,一青铜小球便会从龙口中吐出,落入指示方位的蟾蜍口中,若是位置有异或测算不准,龙口便会吞下小球,并不吐出。
蒙云一声不吭地看着苏心暮进了她自己的房间。他面色凝重,沉默地看着她的背影。
松桥镇
蒙云做了一个梦。
梦里他回到了童年时期与师父师娘同住的碧落山。
时节也是那样一个春暮,他举着飞不起来的纸鸢,跑进小院里。
师娘坐在梧桐树下,手中忙着针线活。师娘看见他急匆匆地跑进来,又看到他一脸局促地将纸鸢藏在背后。师娘微微一笑,招招手让他近前来。
他将撞破的纸鸢递给师娘,师娘从针线匣内取出竹篾条,比着风筝的骨架将残破的竹篾取下,又换上了新的,然后吩咐他去屋内取糊风筝的纸来。
他满心欢喜地跑进屋内,取了一沓五色纸和一碟浆糊来。可他跑出屋子的时候,师娘却不在了。
梧桐树下,师娘的针线匣还在那里,纸鸢掉在地上,留下补了一半的篾条,残破的纸皮在风中瑟瑟抖动。
他寻不到师娘,开口叫了几声,却无人应答。
他的师娘,从此消失了。
蒙云从梦中醒来已是晌午,他和苏心暮仍在去往华亭的马车上。
苏心暮端着一盏茶,悠闲地看着马车窗外。惠风和畅,苏心暮一袭藕色单衣,看着竟也不生寒意。
他挣扎着从榻上起身,苏心暮回头看向他。
“你醒了?”
“怎么不叫我?”
“你熬了一夜,一上车就睡了,我想着你多睡一会儿也好,毕竟到了华亭还有的忙呢。”
苏心暮冲他微微一笑,放下了手中的茶盏。
蒙云咳了几声:“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不过午时,你可以再睡会儿。”
“还有几时到?”
苏心暮望了望窗外:“快了。”
蒙云坐直身子,从包袱内掏出一个小小的带托盘的青铜方尊,方尊上镶着四个羊首,每个羊首均衔着一枚琉璃球,乃是一个四羊方尊地动仪。
这地动仪是用青铜材质打造而成,周围若是有其他材质的金属物件,地动仪的运作就会被干扰。因此,为了这精贵之物,蒙云已将身上其他材质的金属物件通通交给了苏心暮保管。
蒙云再次测算,苏心暮紧盯着他的动作,正要开口发问,南方的羊口中“啪”的落下了一枚琉璃球,小球落入托盘中的地图。
蒙云想拿起小球,谁知琉璃球竟像磁吸一般紧紧附在地图上,怎么也拿不起来。
苏心暮看着,心知这次的测算应当无误了。
许多年前,京城曾经流传过一本名叫《南柯记》的书,书中描绘了一个同桃花源一般无忧无虑的极乐世界。大约二十年前,许多人追寻着这书中的世界,纷纷出海寻找,最终一去无回。
蒙云和苏心暮近来发现,曾一度消失无踪的《南柯记》卷土重来,而又有许多人被这书中桃花源引诱,出海寻找,消失人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