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港(107)
过了会,他做好决定,开始联系航空公司,语速飞快:“订最近一班飞往非洲东北部,或者阿拉伯半岛的飞机,哪个机场在运营就飞哪一个。”
他是各航空公司的贵宾客户,所有公司的回复也都一致委婉:“路先生,国际上已经对该区域航线发出红色预警,我们这边近期没有能符合您要求的班次。”
路清让颓然。
林家的船该是受到了国际冲突影响,林奚过去做林家话事人。既然是国际多边谈判,那出行的安保等级不会太低。
他只能这么一遍遍说服自己。
然而漫无边际的焦灼,似黑水一样吞噬一切。
他心脏像是被什么攫紧了,一下一下抽着疼,前所未有的不安。
路清让没时间多想,发动车子,以最快速度开回家,接二连三打开家中所有电子屏幕。
四架悬挂显示屏,每十秒更新一次不同界面的新闻:运价指数一路飙升、欧洲头部海运商船遭恶性袭击、大宗商品价格持续上涨……
所有消息都可能和她有关。
路清让盯着屏幕,死等。
第十三天,终于有了林奚的消息。
是程松元发来短信:“林小姐下午四点返程落地。”
路清让猛然起身,看时间:下午两点十七。
他迅速洗了个澡,抓起外套,出发去机场。
——人全须全尾地回来了。
路清让看到她走出航站楼的那一刻,高悬的忧虑轰然落地。
脚下未动,眼角却全瞬间潮红。
谢天谢地。
林奚看到路清让,恍如隔世。
她和一群西装革履的人礼貌告别,余光却不由自主看向路清让——他身形疲惫,人瘦了一圈,穿着湖蓝灰的宽松外套,眼中血丝分明,更显颓唐。
显然是在等她。
林奚没法视而不见,只能沉默走过去。
“接我?什么事?”
她盯着他瘦削的脸。
“有没有受伤?”路清让也只问,声音却是哑的。
“我能有什么事?”林奚扬起尾音,似莫名其妙。
路清让神经依旧紧绷,不听她嘴硬,上下打量,手掌抚上她颈侧几道划痕:“这是怎么了?”
林奚瞪他一眼:“蹭了两道。”
但她不复以往颐指气使的口吻,上下唇在细微哆嗦。
“蹭到哪里?”路清让察觉异样,追问。
其实受伤是纯纯的偶然。
但林奚回忆起来仍有些后背发凉。
林氏集团有艘液化天然气船在红海附近被截停,中东分公司应对迅速,第一时间派人过去谈判,准备先接走被扣留的船员,确保人身安全。
但矛盾局势发展过于迅速——当晚就不再只是补缴过船费那么简单。区域间摩擦突然加剧,一艘荷兰船只还未入港,就被一枚小型导弹击中了船尾。
各国相关方立刻齐聚而来,甚至因着油轮泄露,最后连UN也带着数个专家团队过来开展海洋救助。
事态已经远超一家企业的处理范畴。
林奚是作为林氏集团代表跟随外事团队飞过去的。
谈判所在的非武装地带算不上高风险,何况林家的船只是被连带出事,还有国内一众谈判专家在,在竭力保证自己的职员安全无虞后,她准备从漫长的国际谈判中抽身。
确认过返程日,就在车辆行驶到附近机场时,有什么突然炸了,震耳欲聋,近得像发生在她耳畔。
司机急停,车尾甩出去猛撞在路沿,玻璃也被瞬间袭来的冲击波震出蛛网样的纹路。
林奚耳鸣得天旋地转,没能反应,紧接着,第二声轰隆袭来。
钢化玻璃终于承不住力,破了个窟窿,大块大块砸下来。
吴江一个飞身挡过来,带着她扑到地上,又护住她,冲司机喊:“下车!走不了了!”
原来迫击炮一声,人眼前是会花白一片的,有濒死感。
林奚回忆着,下意识去摸自己的脖子,又倏而松开,看着路清让。
机场人群川流不息。
定定在原地的只他们两人。
良久,路清让敛起眸,声音喑哑:“那晚不该和你吵架。”
为此他后怕了整整两个星期。
“哪晚也不该和我吵架。”
林奚扬了扬脸,倨傲。
路清让看着她,不知怎样才能平复自己心底万般情绪,身子已经先行动了——捧着她的脸,轻轻吻上去。
林奚愣了片刻,反应过来倏地推开他:“这是机场!”
“所以不是机场就可以吻了?”路清让被推开也不恼,认真反问。
林奚不理他,绕开往前走。
路清让对她的背影出神,只一会,也追上去。
“林奚。”
“干嘛!”
她越来越凶。
“我们去吃饭。”
“不去。”
“那你等一下要?”
林奚不走了,停下来看他:“关你什么事。”
路清让带着不贴场合的严肃:“我今晚不打算放你走。”
他的项目停摆了一个多星期,堆在一起等他回去处理,快火烧眉毛了。
但那不重要,一点都不。
林奚默默看回路清让。
怪这人五官生得太好,骨相深刻却并不让人觉得凌厉,一严肃起来便自带沉稳内敛的气质,也没有让人生厌的过分逼仄。
瘦是瘦了,肩宽腿长的……林奚莫名走了神,又赶紧清醒:“我等一下要回公司开会。”
路清让不由分说牵住她往外走:“这都几点了,开什么会。”
“我还要再过一遍员工安置的内容。”
林奚确实没会要开,被路清让戳破,真实的辩解脱口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