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港(153)
船长再无措施,只能咬牙报告:“凌晨四点十七分,荣光号准备弃船。以下通知:所有船员立即做好弃船准备。”
海员全部训练过一整套弃船流程,分布在船舱各处的人全听命令地迅速动了起来。
救生甲板就在另一侧,救生艇也在另一侧。
驾驶台内的各位按命令开始第一步自检救生衣系带。
但林奚还没醒。
路清让听着通知,顾不得自己的救生衣有没有穿好,半跪到地上,用力把她抱起来,从备用救生柜里抽出新的一套,吃力穿到她身上。
他胳膊使不上劲,软软得不听使唤,一步步,一下下,说不清到底是□□更疼还是心里更疼。
可他没有任何崇高的想法,他只想确保她的安全,不然她真有什么差池,他也会死的。
满屋人都在忙。
几人在检查辅助系艇装置,船长正通过“全球海上遇险与安全系统”请求国际救援;对讲机在响,掺和着风声、海浪声,对话全靠吼。
小余正要和三副去释放载人救生艇,终于看见这边的林奚和路清让,她赶紧过来帮忙,把人架起来,冲医生和路清让大声且语速飞快:“我现在要去降落救生艇!你们穿好救生衣跟在后面!抱好林奚!等一下要通过登乘梯登艇,还要进行脱钩和水面操作!听清楚了没!”
或许是天角起了丝亮光,舱外的风浪似乎微微减弱了一些。
但那只是错觉,一旦走出去,雾蒙蒙的浪遮天蔽日,耳畔只有浪拍在船舷的悚人巨响。
路清让刚包扎好的大腿被海上雾气一侵,疼得不受力,膝盖一软,径直摔向船倾斜一侧。
几位医生眼疾手快拉住他,又接力架起林奚,一行人两三分钟才能顶着雾和浪,向前挪动一步。
林奚感觉自己是被风抽醒的。
像在梦里被人扇耳光,有小刀一样的东西一道道划到她脸上。
睁开眼,发现自己靠在路清让怀里,正在救生甲板的梯子旁。
她对眼前一切反应了很久,才意识到这不是噩梦,自己还在船上。
这……真的不是梦。
她的心被风吹凉了半截,求生的本能支撑着她用力站起来。
但下一秒,她的意识还在迷离,身体就被风推向了救生梯,脚下一空,坐滑梯般被整个裹了出去。
坠海。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路清让甚至都还没反应过来她醒了,就看到她滑了下去。同一时间,他所有的理性荡然无存,想不起最优的救人方案,想不到呼救,什么都想不起来,脑中一片空白,紧接着,他跟着坠下去。
林奚是在最后一秒清醒过来的。
她紧急调整成保命的入海姿势——双脚并拢屈到胸前,两肘紧贴身旁,交叉放在救生衣上,头颈露出水面,扑通一声,沉下去。
咸腥是第二感,最先感知到的是冷。
海水太凉了,凉得人如坠冰窟。
从深处浮上来,她已然被逼出了生存的本能,动用所有智商思考现状——不出三分钟,她就会失温了。
猛然想起在夏威夷夜潜时教练说的——在水中要保持HELP姿势,两腿弯曲,尽量收拢于小腹下,两肘紧贴身旁身旁夹紧,最大限度降慢体热散失速度。
她照做……但没什么用。
冷到极限便成了痛感。
或许不是痛,是她自己也没意识到,掉下来那一刻是肋骨断了三条。
她费力从海面露出头,又被浪卷下去,反反复复,直至氧气耗尽,呛进一大口水,窒息了。
恍惚中,她感觉好像还有什么掉下来。
好像一旁救生艇上也有人下来了。
她意识涣散开,身子越来越重,沉向深到发黑的海。
路清让。
最后一秒,她觉得自己看到了路清让的脸。
原来生死之间,我最想念一念你的名字。
第 78 章
再睁开眼, 林奚觉得灵魂已然出走,脑袋上像闷了个塑料袋,连念头都有回声。
路清让呢?
她费力左右转动眼球,终于意识到自己似乎在移动的交通工具上。
闷闷的感觉来自面罩呼吸机, 身体倒没有痛感。
上岸了?
她没有获救的喜悦, 反是最初那个问题更强烈:路清让呢!
讲不出话也动不了身体的时候, 会觉得自己离世界无比遥远,周边一张张浮动的人脸全蒙了层纱,问话声也断断续续。
林奚能感知到眼前流逝的时间忽而被拉长、忽而被缩短, 不知自己到底是睡是醒。
紧接着, 她被抬下车,又一群人围上来。
她有些分不清自己在做梦, 还是进到了梦里。
其实路清让刚来林家的时候她真的挺讨厌他的, 幸好他同样不喜欢自己,所以你拿我当空气,我看你不顺眼,一切都很合理。
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路清让突然就不和她平日里的“横眉冷对”一般见识了。
他会道歉, 会笑笑说算了, 还会替她去书房跪着认错, 反倒让林奚心里更堵了——大度、忍让是什么好词么?
所谓宠爱不就是纵和溺的代名词, 是逗猫一样高高在上施舍的姿态。
不如棋逢对手, 不如势均力敌, 这样我们的关系才没那么陌生和畸形。
但同样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突然就不介怀了。
路清让始终有他自己的原则——他没因为林家而看低别人, 同样不曾因为林家看低自己。所以,那不是畸形的让步, 更不是从小的习惯,是尊重。
是我选择看见你的野心、欣赏你的手段、支持你的谋略,所以让渡出部分的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