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景巡夜人(841)
蛛娘结网时,赵鲤对冯钰道:“王长期那个王八蛋确实不是什么好东西!”
阉党清流,斗来斗去,就那么些人。
总有人背后筹谋,也有人冲锋陷阵。
王长期便是那种,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
只要名声不要命的货色。
巴不得被弄死,换取清名名留青史。
但他冲锋陷阵那么久,真没被拿住过什么大错处。
赵鲤道:“并无听闻,王长期有好男风!”
“他这样……似乎动机并不成立。”
冯钰闻言惨笑,他慢条斯理的将垮下肩膀的衣裳拉起。
对着赵鲤,将那条脏污的亵裤一展:“亵裤这般私密物上,证据还不够的吗?”
赵鲤静静看着他,摇了摇头,又问道:“可有目击者?”
一条染血的亵裤,在现在的大景,并不能作为指证的证据。
这个时代没有DNA检测,这亵裤之上又没有明显的标识。
且,便是有明显的标识,想要借此拍死王长期的罪责,还是不足。
就算那个牙印,被证实是王长期咬的,也只能证明他咬了冯钰!
南方文人党朋众多,同乡、同科,甚至念书的同门同桌,都是他们结伙的对象。
论及人际勾连的复杂程度,便是绢娘这蜘蛛娘所织的网都比不上。
需有实证,否则走正常程序弄不死王长期。
赵鲤的意思,冯钰很清楚,他年轻轻便中了进士,脑袋还是很好使的。
若不是四处求助无望,他也不至于拽上赵鲤这阉党不撒手。
甚至将自己的自尊全都抛下,在初见面的两个姑娘面前,坦诚自己被奸污的事实。
冯钰眼中,闪过一丝绝望。
他的肩背又佝偻下去:“没有目击证人。”
“那日黄大人命我抄录清辞,我抄至深夜。”
“王长期那畜生,与人在官署饮酒,口中骂骂咧咧。”
“他是个嘴上不顾忌的,酒后什么都说。”
“怕旁人听去,便将门房支走。”
这些都是冯钰在事发后,自己查证到的。
当天夜里,他并不知道这些。
正抿着笔尖,认认真真完成上官下达的任务。
昏黄灯下,认真抄写的他,哪知大祸临头。
辰时时分,在缺少炭火,冰冷冷的官署里。
他冻得发僵,正想着快些写完,在后边供小吏歇息的屋中生火取暖。
不料,门嘭地被踹开。
王长期那浑人走了进来,满身酒气,双目赤红。
王长期好风雅,喜游猎,虽年过四旬,但身壮如牛。
反观冯钰,弱不禁风一把瘦骨。
在门啪地被踹开时,冯钰尚未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寒风卷入屋中,他见是上官,起身行礼。
王长期却不答不应,只死死盯着他,像是狩猎的饿狼看着白兔的脖颈欲磨牙吮血。
冯钰当时便心中一跳,下意识想要道歉。
王长期却走上前来:“这是黄大人让你抄的?”
一边问,他一边拿起冯钰抄写的东西。
扯着嘴角冷笑道:“你倒认真得很!”
王长期是上官,在读书人中声望极高。
冯钰一个翰林小吏,自然是不愿开罪上官的。
听他口气不对,连忙道歉。
但王长期却半个字不听。
忽然抬手一扬,将冯钰抄写的文书,抛洒开来。
“阉党奸佞!都是阉党奸佞!”
王长期怒极的声音,伴随着浓烈酒臭,在屋中回荡。
冯钰心中憋气,但不敢得罪他。
也不敢耽误手上的事,忙弓腰去捡。
洒了满地的文书,冯钰一张张捡起,生怕弄脏弄乱。
王长期胸口起伏,死死盯着他的背影。
忽而大步上前。
冯钰还没反应过来,便被人一把提起。
鉴于大景官员武斗之风盛行,冯钰本以为自己会挨酒鬼一顿打。
不料,他却面朝下,被按在了满桌案牍之上。
身下垫着抄写的文书……
说道此时,冯钰已是泣不成声。
赵鲤实在看不下去,起身递上袖中帕子。
“坐下说吧!”
冯钰这才继续道:“那畜生,一边行不轨之事,一边叫骂。”
叫骂阉党,叫骂黄礼大人,骂沈家叔侄,骂……赵鲤!
正值靖宁卫在水宛干了大事,朝堂震荡。
王长期借着酒劲,与其说是为了奸淫,不如说是他兜着火气无处发泄,最终找上冯钰这个正加班的弱者。
将朝堂纷争,全发泄在了一个无辜者身上。
并不为泄欲,只是为了羞辱冯钰这个为黄礼抄录文书的人,借此泄愤。
事后,以亵裤一揩污物,还套在冯钰头上,便是因为这个。
赵鲤越听越觉恶心。
绢娘早已嘴唇发白,眼中蓄上泪水。
“我……”冯钰声音哽咽,“我本想今日在这戏楼里,用柴刀剖出自己心肝肠肺,以死控诉王长期。”
“不料,遇见了您。”
第724章 复仇
今日华林部头牌朱冲,要在戏楼中唱的曲目叫鸣凤记。
这占人很多的大武戏,最是热闹非凡。
戏目阵容齐整,平常不常演。
也只有年节时才演一出,对朱冲的戏迷来说,这大轴推出的鸣凤记,是决不能错过的。
只要爱听戏的都汇集此处。
冯钰也是戏迷,花了一年月俸银子得了一张票券。
本想着,年初七乐乐呵呵来听戏。
不料,毁灭比快乐先一步到。
冯钰原本的计划简单、狠绝——朱冲唱得满场调,踢腿,亮住,满堂叫彩时,用那柄断柴刀,剖出自己心肝,从这楼上跃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