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青梅解战袍(137)
松风鸣夜弦
哭出声来?
祝逢春看着席影的眼睛, 蓦地想起苏融那次落泪,本就极俊俏的少男,脸上缀几点珠泪, 双眸覆一层水光, 便愈发显得我见犹怜。
同他云雨,他兴许也会淌下泪来?
幼时学赋, 知道云雨便是眷侣欢好,却一直不解其意;今日听人讲解, 清楚了个中深意, 却仍不解云雨二字。
此刻想到苏融, 她终于悟了几分。所谓云雨,便是铺天盖地的昏昧空濛。未至之时, 天地一片闷热, 蒸得人透不过气;将来之时,四野尽是潮气, 搅得人心烦意乱;落雨之时, 目之所及皆为茫茫, 时有烨烨雷电动人心魄;止息之时, 天上层云消散,重回如洗碧色, 地上溪流潺潺,滋润两岸盎然绿意。
苏融在云雨中,应当便是这副模样。扣了她的手,脱了衣裳,仰着脖颈, 将自己完完整整地送到她面前,没有半点隐藏。
他的面庞, 应是云霞一般的通红;他的身躯,应是脂玉一般的莹白;他的双手,应是春燕一般的灵巧;他的声音,应是珠落玉盘一般的动听。
也不知他哭出声响,会是怎样一番景象。
“你笑什么,我又不曾说错。”
“我不笑你,只是想起一些事。”
席影扬了扬眉,祝逢春本待实说,想到她的性子,反问道:“你说这许多,莫不是亲眼见过?”
“行走乡里,哪里避得开这些?我翻高头时,十里八乡的富户,男子几时出门,女子几时歇息,我都记得一清二楚。隔几个月跑一次,拿些不义之财,既全了一家温饱,又不至被官府捉去。”
说到过往,席影两只眼睛都亮起来,祝逢春扣了她的手,取下一只荷包,道:“这也算不义之财么?”
“我一时兴起,拿到手里看看。”
“这般黑的天,你看得见什么?”
“我摸出是只极难得的荷包,绣工至少值一两金子。”席影朝她凑了凑,笑道,“将军,这荷包是哪个姐儿送的,我见过她么?”
“这是苏融送的,他惯好绣这些东西。”
“原是如此,我当你又勾了几个女子的魂。”
“什么叫勾,我一向坦坦荡荡本本分分,他们爱我,只为慧眼识人。”祝逢春将荷包收到袖里,又道,“你前面说哭出声来,究竟怎么一回事?床笫之间,若是想要那人哭泣,又该如何做法?”
席影睁大眼睛,道:“我不过随口一说,你如何便要看了?”
“美人垂泪,总归是让人心折的景象。”
苏融感极落泪,自是世间难得的胜景,无论何时何处,只要带几滴晶泪,都能让人心生怜意;罗松愤极而哭,亦有几分壮士寂寥的兴味,只是不好囿于军帐,应到一望无垠的疆场,看着满地尸骸,持节而叹,弹铗而歌,道尽将士戍边之艰辛。
不知徐子京悲泣,又会是何等风光。
他也是俊朗斯文的长相,只是少了些江淮水乡的秀美,多了些海岱之地的浩气。他若流泪,应如孔子作麒麟悲歌,叹世路艰险,哀道统衰亡。
可惜时至今日,他仍在新旧两党中徘徊,既不能成孔仲尼之仁,又不能为先太尉之义。
他说回到山东,便要说徐家之人转投新党,可他连张睢之事都看不清楚,如何斗得过老谋深算的徐家家主?
送他之时,定要劝他事事小心,以保全自身为上。
“情到了地方,自然会哭出声响。我方才说那话,只因他们爱你,想要你为他们动情,可已近到这般地步,你还是没有半点感觉,换做哪个男子,都受不了这般折辱。”
“可你只摸了我两下,兴许再做一阵,我便有了感觉。”
“我不要,你是将军,我是副都头,真同你弄起来,席风也好,马将军也好,都只会罚我一个。”
“我护着便是,没人敢罚你。”
“那我也不要,传到罗小将军那边,天晓得他要怎么对我。”
祝逢春忍俊不禁,捏了下她的脸颊,道:“你平素那般胆大包天,怎么今日便化作了小鼠?”
“往日是往日,今日是今日,即便在往日,我也不曾一齐招惹几位将军。”
席影缩了缩脖颈,却依旧睁着两只眼,瞬也不瞬地看她。祝逢春知她不愿,便不再询问,只是拍了拍她的手臂,要她安心歇息。
哪知才闭了眼,她便又捅了捅她,她睁开眼,只听她道:“方才之事,兴许还有一点,教你对我没有感觉。”
“哪一点?”
“我是女子,摸你时,你便只当是伙伴嬉戏。”席影看着她的双眼,道,“不是所有女子,都能对女子产生眷侣之情。要看你会不会对罗松徐子京动情,还要亲自试上一试。”
“可若同他们试了,岂不要做到最后?”
“你中途收住便是,横竖是他们求你,你肯让他们亲近,已是给了莫大的恩赐。”
祝逢春怔了一怔,想到苏融的体贴周全,想到罗松的直言不讳,想到徐子京的谨小慎微,一时又迷惘起来。
这三人里,她一向偏爱苏融,可要放弃其他两个,她又难免生出不舍。
如罗松所言,将三个都收在身边,也不失为上佳之选。三人皆是家世清白的好少男,又都有举世难寻的好相貌,合了她对美人的喜好,放在家里,不说旁的,单是挨个看一遍,便让人心旷神怡。
可三个全收,他们又会作何感想?
苏融虽不说什么,心里定不愿她看旁人一眼;罗松嘴上说要做小,做事又和苏融针锋相对;至于徐子京,身为徐家嫡子,他从头到尾没有应过一句,便是争宠,也只肯说和苏融一较高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