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青梅解战袍(165)
“告诉我,我便不会难受了么?”
“至少你能选择。”
“我能选什么?”
“选让多少人活下去。”
祝逢春收回宝刀,将葫芦递到她手里,道:“若不为早日收复燕云,我如何会有围歼敌军之策?公主,戎狄占据燕云百年,戕害百姓千万,劫掠金帛无数,便到今日,戎狄军中,也有数不清的中原子民。公主,戎狄百姓是人,大齐百姓也是人,若不一战震慑戎狄,大齐边境何来宁静,大齐百姓何来安康?”
“可我是戎狄的公主,如何看得过这等计谋?”萧擎望着祝逢春道,“先前劝我归顺,你只要我按兵不动,还说要重议通商之事,让两国百姓都能安居乐业。而今不过几日,你便要杀害如此之多的戎狄兵士,祝逢春,你要我如何信你?”
“公主若能让戎狄放手,我也可改换计谋。”
“我……”
萧擎松了手,转头看西面天空。一轮红日悬在山间,似车盖,似鲜血,似火焰。在草原时,她见过数千次日升日落,太阳照绵延的青草,照成群的牛羊,照巍峨的宫殿,照璀璨的宝珠。
每当太阳跃到半空,她便骑了宝马,提了神弓,领了二三随从,到水草最丰茂处练习骑射。她听过苍鹰的鸣叫,看过灰兔的奔逃;她饮过潼酒的香醇,尝过鹿肉的鲜美。她知道,她是偌大草原上最尊贵的女子,她会成为威震一方的将军,会为草原部族攻下一片天地,护佑子民永世平安。
可不过一次出征,她便败得彻彻底底。身旁这位少年,非但碾碎了她的幻梦,还逼她对自己的子民拔刀。
“公主,我留下t你,是想让戎狄多一位宅心仁厚的君主,不是让大齐多一位心慈手软的将军。”
萧擎骤然回首,道:“这是什么意思?”
“要你站得高些,看得远些。那五万兵士一死,你便可领手下兵士北上,三万兵马,加上大齐的扶持,保你做戎狄君主。到那时候,边境战事平息,两国子民都可安居乐业,救下的百姓,不知比五万多了多少。”
“可从小到大,我只学过做将军,不曾学过做君主。”
“怕什么,你至少还会做将军,不少君主连人都不会做。”
一阵大笑响起,却是一直坐在旁边的男子,那男子道:“东风,你不免太会说话了些,依我看,天下做什么都要学,唯独做君主不用学。”
祝逢春轻轻一笑,道:“开基立业,多少还要些本事,守成中兴,只要不学骄奢淫逸,便是世人称颂的明主。”
“你说得这般简单,好似自己做过一样。”
“哪里用做过,你看看自己的父亲,他是什么神文圣武之人么?”
萧擎低下头,父皇登基,几乎全赖老师扶持,后面处理朝政,靠的也是几位重臣,有那么几次,重臣政见不和,他便命人搬出靶子,要重臣比武决胜。
“如何,心里还难受么?”
“好些了。”
萧擎打开葫芦灌了一气,忽觉味道变了许多,低头一看,不是自己那只。她看向祝逢春,祝逢春笑道:“涿州村里灌的酒,力气还算不错。”
“你每天吃这许多酒,便不曾醉过么?”
“她自小便是酒桶一般的人,三斤清酒下肚,身子都不会摇晃一下。”罗松摇摇头,取下腰间葫芦抿了一口,道,“跟她待得久了,我的酒量也长进不少,好几次想试试她,便一碗接一碗地喝,哪知都快吐了,她还是不见醉意。”
“那是时候不对,再想醉也醉不了,时候对了,再不想醉也醉了。”
“喝醉分什么时候,只分喝得多不多。”
祝逢春摇摇头,拿过葫芦喝了一口。萧擎望罗松道:“你是苏融么,祝逢春在瀛州提起过你。”
罗松一口酒喷在地上,当即看向祝逢春,好似受了极大的委屈。
祝逢春坐回自己那块石头,道:“他叫罗松,是我的一个副将,龆龀时在我家学武,同我有些交情。”
“只是有些交情么?”
“哦,那句话错了,他同我有出生入死的交情,还对我有坚贞不渝的爱慕。”
萧擎睁大眼睛,看她一阵,又看罗松一阵,道:“你年纪太小,又未经人事,不好找这种五大三粗的,还是先选一个温顺细致的,磋磨一阵,等各处都习惯了,再换其他品类。”
“我怎么便五大三粗了,我这叫器宇轩昂男儿气概。”
“你的气概,连祝逢春一半都不及。”
“我那是相让于她,再说了,天下有几人能同她比气概?”
萧擎取下自己的葫芦,呷了一口,道:“那便收了那些大话,你生得英俊,性子却太过急躁,伺候不了祝逢春。”
“我只是对旁人急,对她从来不急。”
“是这样么?”
萧擎看向祝逢春,祝逢春笑道:“在我面前,罗小将军可称乖顺。”
“那你打得过他么?”
“七岁往后没输过。”
萧擎打量罗松一阵,又看了看自己臂膊,道:“那便不怕他欺辱于你,只怕他花言巧语哄你就范。”
“我哪里哄得动她,哪次不是她哄我?”
萧擎看向祝逢春,她不知何时折了一根树枝把玩。萧擎沉默片晌,道:“你这般乖顺,为何她只在我面前提起苏融,鬼迷心窍了么?”
“可不是鬼迷心窍,那小白脸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太阳底下站一个时辰便要晕倒,也不知她爱他哪点。”
祝逢春放下树枝,道:“苏融从不在我面前说这些,他只表明自己的好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