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便等明日再说。”

祝逢春转过身，牵了追霞便走，留下满地唏嘘。行了一阵，唐越道：“逢春，你回去罢，听那道士说完。”

“疯言疯语，有什么可听？”

“可他说中了你，也说中了我。”

唐越低下头，抓着那叉袋道：“我在牢里待了那么久，一直不闻消息。你忽然来接我，定是做了什么大事。逢春，我不想误了你的前程，更不想害得你死无全尸。”

祝逢春停下脚步，望唐越道：“你看看你自己，哪里有害我的本事？那么多大风大浪都走过来了，还怕你一个小小侍卫？若你真是什么妖女，麦穗当日怎么不说，庙里那和尚怎么不说？一个道士罢了，说中我，许是看我相貌不凡；说中你，许是看你头发凌乱。”

“他一个道士，会看这么多么？”

“不看这么多，如何敢行走江湖？或是我再猜一猜，这位道士，先前便听说过我，此刻见我生得高大，还牵一匹枣红骏马，霎时便猜到我的身份。”

“原是这般。”

唐越缓缓抬头，见祝逢春面色红润，心里安定了五分，又道：“那我是怎么出来的，这二十八天里，你都做了什么？”

祝逢春重又牵起缰绳，一边走，一边说这些天的往事，说到眷侣之事，唐越道：“你才刚满十五，他们便急着要你成婚么？便不怕误了你的前程？”

祝逢春哑然失笑，道：“你怎么和马将军一样，生怕我同人定亲？”

“只因我和马将军一样爱你，怕你做出错事。这三人平素品行端正，真争起来，天晓得t会做出什么？你选一个，另外两个不喜；你选三个，便是三个都不喜。不如一个不选，让他们无话可说。”

“可我不舍得一个不选，我只想看遍天下美人。”

“以貌取人，失之子羽[1]。”

“那是选徒弟，又不是选夫婿，你方才也说了，这三人品行端庄，哪里会做什么不该做的，当真做了，我手里的枪也不饶人。”

唐越不语，只是搓那叉袋。祝逢春见城门已近，向门吏递了令牌，门吏仔细验过，将城门打开一半。祝逢春道一声谢，翻身上马，拥着唐越离开莫州。

沿河行数十里，两人靠近一处水塘。祝逢春看周遭草木繁盛，便要唐越下去沐浴。唐越点一点头，脱了衣裳跳进水塘。趁她沐浴的功夫，祝逢春砍了些树枝，点起一处篝火。坐在火边，她把叉袋打开，先捡着果品糕点吃了几个，又拿出弈棋把玩起来。

等唐越沐浴回来，她把弈棋一推，道：“会下么？陪我下一局。”

“我不会，你教我罢。”

“可我也不会。”

唐越睁大眼睛，道：“你不会买来做什么？”

“我看它们长得漂亮，买回来摆个样子。”

说着，祝逢春抓几个棋子递去，唐越点头一看，果然晶莹润泽，月亮底下照着，还有些透亮之意。看着看着，逢春道：“唐越，我一惯是个随性的人，爱好天然，爱好直来直去。眼下我年岁尚小，不会做云雨之事，可挑选眷侣一事，我定是要做的。

“我爱苏融，也爱罗松徐子京，若是选错，抛到一边便是，大不了一刀杀了。可若是选都不选，我心里舍不得。”

说这话时，祝逢春一脸诚恳。唐越忙弃了棋子，握住她的手道：“逢春，我不是要你放弃，我只是怕他们不好。”

“那你在旁边看着，若是谁做得不对，便一刀砍了他。”

“我若砍了，你不会心疼么？”

“能让你动刀的人，我有什么可心疼？”祝逢春收拢棋子，从叉袋里摸出一只烤鸭，撕了一条腿给她，道，“我爱他们，也爱你，想寻一个让大家都高兴的法子。让你砍人，不是不信他们，是让你信。”

“我……”

唐越握着鸭腿，为刚从死牢出来，她身上没有佩刀，只一身布衣并一头湿漉漉的长发，坐在火边，一面是热，一面是冷，夹在中间，令她整个人心烦意乱，唯有靠近逢春，才能稍稍汲取一点安宁。

她知道，那三人都是世上难寻的好男子，不至辜负逢春，可越是知道，她便越是不愿逢春定什么眷侣。

眷侣二字，与伙伴天然相隔，与主仆更是相去万里。

若是逢春选定眷侣，三个少男一争，逢春哪里想得起她这个外人？她压下这点苦涩，去看逢春面庞，这份心思，若是明说，逢春只会爽朗一笑，她自然记挂着她，却也不会多看重她。

救她，不过是仗义执言，同救旁人没有任何分别。

“怎么，让你砍人都不高兴？”

“也不是不高兴，只是……罢了，你接着说涿州之事，我还不知你是如何救我。”

祝逢春爽朗一笑，撕一条鸭腿，一边啃一边说，等烤鸭吃完，数日事务也被说完。唐越道：“若没有我，你该正正经经升作安抚使。”

“若没有你，我这安抚使做得也没意思。”

祝逢春拍了拍手，把早前那些话又说一遍，转身去河边洗手。唐越跟在她身后，道：“逢春，你待我这般好，我该如何报答你？”

“你是我的侍卫，保护我便是报答了。若是不够，便再做点别的。你在牢里不是看了大齐律？改日同苏融商量一下，看看有没有能改的地方。”

祝逢春甩了甩手，笑道：“我着实不想看到下一个你了。”

“我知道，你放心。”

唐越也洗了手，又捧了些水浇灭篝火，收拾好东西，同祝逢春一起上马。三更时分，两人回到州府，主帅院里灯火通明，进屋一看，里面坐了十来个人，连席风席影都坐在门边。祝青道：“怎么不等天亮了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