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青梅解战袍(183)
萧擎便是在这里长大,在这里学得一身武艺,在这里想望中原盛景。
接下来的几日,萧擎领着祝逢春四处游猎,有那么几次,萧擎趁她尽兴,劝她留在上京,她轻轻一笑,道:“往后若得闲暇,我会多看望王君。”
萧擎不语,只是陪她继续游走。
中秋之夜,萧擎亲自为她敬酒,又说了一遍挽留之语,她把碗中酒水一饮而尽,道:“无论如何,我都是大齐的将军。”
“你不必说了,我知道了。”
次日,萧擎领戎狄群臣送祝逢春一行人离开。看着祝逢春离去,萧擎迟迟不肯回头,此时一位老臣道:“王君,莫忘了太后的交代,祝逢春此人,如不早日铲除,必使我草原部族亡国灭种。”
留之沧海隅
昨日, 母后将她唤到面前,递给她一壶潼酒,要她明日捧给祝逢春。她对着那壶酒坐t了一个时辰, 临到开宴, 亲自去库房取了一壶新酒。
下了酒宴,母后提着那潼酒问她, 她照实答复,母后手中佛珠断裂, 白玉珠子落了满地, 叮当乱响过后, 母后拂袖离去,丢下一句:“数月不见, 你竟变得如此优柔寡断!”
今日凌晨, 母后名五百弓手埋伏在城外,只要她一声令下, 祝逢春一行人便会死无葬身之地。
可杀了祝逢春, 戎狄便能繁荣昌盛么?
两万齐军近在咫尺, 上京一带又无险可守。祝逢春若死, 罗杉定率兵出击,齐国也会派遣大军压境, 到那时候,京中这几万宫卫骑军,怕是只能消耗殆尽。
如今的戎狄,经不起任何风吹草动。
母后虽不问政事,也当知晓军情, 执意要她杀害祝逢春,为的会是什么?是为报兄长之仇么, 可母后也说过,为君之人,只可从长计较,不可只看眼前。
从长计较,便是枉送兵士性命么?
前方数十步处,祝逢春衣貂裘,乘龙驹,领随从,脚下衰草如烟,天上白云如絮,当中少年如玉。看着她的背影,萧擎蓦地领悟母后意图。
祝逢春太年轻了,哪怕过上三十载,她也正当盛年。这等虎将,设法诛杀,不过迎来一场大战,安排得当,仍可留存生机;可若轻易放走,草原部族将永无翻身之日。
她说过,齐国想要的只有燕云,等燕云复为齐国疆土,两国便可永结通商之好。可她毕竟不是齐国皇帝,若齐国皇帝背盟,身为将军,她能拒不出战么?没有她,两国作战互有胜负,有了她,便只是齐国兵马纵横四海。
这等局面,任谁登临君位,都不会轻易放过周边各国。
萧擎望着那道高大身影,不觉扣上腰间角弓。一路走来,她害了她不知多少,而今她身在上京,回击一次又能怎样?
可是为什么,一想到她身死的模样,她这颗心便隐隐作痛……
“王君,再不下令,弓手便射不到了。”
老臣微微躬身,递来一支响箭。萧擎接在手里,望见那背影,将响箭折为两段,道:“不用弓手了,我来射一箭,若中,便是天佑戎狄;若不中,便是她福大命大。”
“可太后吩咐了……”
“她是太后我是王君,身为臣子,你该以我的命令为先。”
老臣退到一旁,看她弯弓搭箭,又道:“王君,老臣知你有百发百中之能,此番射祝逢春,切莫手下留情。”
“本王知道。”
萧擎拽满弓,望祝逢春身躯凛凛,不禁想起往日种种。她害她,又护她;她伤她,又怜她;她将她推入深渊,又将她送至云霄;她拼尽一切走近她,将世间所有都染上她的气息,又不顾她的声声哀求,丢下孤身一人的她,头也不回地离去。
如果世间有神,想必便是此等模样;如果世间有魔,想必亦是此等模样。
萧擎瞥得一处,屏住呼吸,松开弓弦,只一射,便闻几声极凄厉的叫喊。正要离去,前方无数羽箭袭来,群臣一时慌忙逃窜,她竭力抵挡,肩上依然中了一箭,等箭雨散去,对面多出一群齐国兵士,一个个手持利刃目露凶光。
为首一将身骑高头大马,手持两口玄铁砍刀,徐徐走出军阵,冷声道:“戎狄王君,若无我大齐兵士一路护送,你如何能继承王位?而今你身在家乡手握重权,非但不思报恩,还要伤我主将,究竟是何肺腑?”
“将军恕罪,小王看见南归之雁,一时技痒,便朝天上射了一箭,不想竟伤了贵国主帅,实在罪该万死。”
萧擎捂住肩上伤口,向这将军拜了一拜,这将军居高临下看着她,手中砍刀正映日影。片晌,又有一人赶来,却是祝逢春身边那位席姓将军。席将军拱了拱手,道:“马将军,小祝帅说了,此事只是一时之过,不必坏了两国情谊。”
“她伤势如何?”
萧擎急急发问,又恐不和大体,见对面马将军也如此问,慢慢退了一步,悉心听席将军答复。席将军道:“伤在左肩,箭头入骨二分,怕是要将养几个月。”
“小王宫里有些好药,将军若不弃,可否容小王赔礼谢罪?”
“既有好药便速速取来,我只等两刻钟。”
“小王明白。”
萧擎看过身侧,为齐国兵马从天而降,群臣多有中箭,此刻各捂伤口,哀声连连。她冷笑一声,领这群人返回城中,又命人在城楼燃放烟花,要那五百弓手回营。
两刻钟后,席风拿到药材,快马加鞭向军营赶去。马信芳等了一阵,见周遭再无异动,率领兵士徐徐退去。
中军帐里,祝逢春看着早前取出的羽箭,笑道:“萧擎有百步穿杨之能,此刻射我肩膀,显然是舍不得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