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终于扎好，抬头看言无：“言无老祖，我便把她带走重新封上了。”

周围的人在刚刚掌派的那一问之下，早已不由自主往后退了一步让一让，各自有着百转千回的思绪，却被陆不夷这句很是寻常的话语打断了。

一代捉妖师使用妖术，这无论在谁的眼中都是不可饶恕的过错。

更何况是言无。

可周围人意味不明的目光，处于正中间的言无仿佛听不见一样。

他被陆不夷提醒了一般抬起眼来，喃喃问了句：

“她死了吗？”

陆不夷一怔，握着储丹袋的手便是一紧：

“当时，您亲自站在万妖窟边上，此事您不是最清楚吗？”

是的。

万妖窟边上。

他亲自站着的。

他亲眼看着她掉下去的。

陆不夷声音很缓，听起来像是睡眠前的诱哄，却带了点不容置疑的坚定：

“生死佩里锁着师妇的残念，师妇唯一的愿望就是还捉妖界一片安宁，您知道的。

“所以言无老祖，您违背诺言了。”

此话一出，无邪弦通人性一般闪亮起，横在了言无的面前。

琴弦依旧是铮铮发亮，哪怕因为之前的战斗而褪去了些光彩，却依旧坚持着守护主人的责任。

一直没说话的言无突然抬起眼来，望着陆不夷。

他沉了片刻，忽而开了口：“你要怎么罚我。”

陆不夷背着手，目光浅淡地看着言无：

“我自然不敢对言无老祖随意惩处，但如果不在此行刑又怕有失公允。

“那言无老祖，自戕于此吧。”

在场人面色剧变，各是五味杂陈，西微门掌门最先走上来，伸手搭在陆不夷的肩膀上：

“二师妹……”

陆不夷的声音坚决，用的却是只有在场三人能听见的声音：

“言无，师妇死了两次，你凭什么好好活着？

“你以为你惺惺作态了这些，师妇就可以原谅你了吗？”

言无素来平静如波的眸光一瞬间锐利了起来，这几日发生了太多的事情，让他几乎都要忘记了太多太多的细节。

但如今一直存在感不强的陆不夷忽然变了脸色，让他混沌的脑子里一瞬间清明了几分。

于是他问：“你都知道什么？”

陆不夷笑：

“我知道你这些年，挖了曾经和师妇有关系的所有妖怪的妖丹，搜集了师妇所有的东西。

“如果不是因为大妖是用来封印万妖窟的，你大概也会把他们全部都挖出来用来复活师妇。”

言无的面色变了几分，却没有被带偏：

“我当时去捉妖楼见你，你让我跟着陆真走，你是不是早就知道她在陆真的身体里？”

陆不夷没有正面回答，只是笑得更温和了几分：

“多亏了师妇对你无意，不然还当真留不下那块玉佩。

“她大概完全没想起来这是你给她的生辰礼，所以才丢得随意。

“她自然也不知道，那玉佩上被你下了控制阵法——

“言无，你到底想对我师妇做什么？！”

这话说得咄咄逼人，言无的面色终于“刷”的变白，甚至下意识退了一步，他几次张了张嘴，声音更沙哑了几分：

“不要把你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当时的玉佩是我托明琰做的，控制阵法的事情——我一无所知。

“而你却能知道此事，你和明琰表面上对蓁蓁忠心耿耿，其实也没有多干净。”

他已经很久没喊“蓁蓁”了。

现在又是几个人对峙的时刻，不知道为何，又突然喊出了这个名字。

其她人没注意，可就连言无也没明白——

也许是为了某种安全感。

他顿了几秒，复又开口：

“再说，难道你们不想蓁蓁复活吗？何必高高在上在此指责我。”

“因为，您才是高高在上的言无老祖啊，一心除妖卫道，当然在万妖窟旁，连师妇都不曾手软。”

陆不夷的目光剎那间狠厉，盯着言无仿佛要将他千刀万剐一般，下一刻，她解除了封印在四周的结界，声音亮亮堂堂地让所有人都能听见，

“恭请言无老祖、自戕！”

*

后面的事情轰动了整个捉妖界，既早已死去千年的西微门老祖陆式微的生死佩突然显世、并再次封印大妖后，东无派老祖言无被发现私下用邪门妖道企图复活陆式微。

为保捉妖界和平，东无派掌派大义灭亲，与西微门掌门共同问罪。

后来，于捉妖大比之上，与万千捉妖师眼前，东无派老祖言无使用跟随了自己上千年的法器无邪弦——

自戕而亡。

捉妖界终于恢复了宁静。

……

西微门下，捉妖楼。

向来寂静如尘的楼梯此时却传来了怒不可遏的脚步声。

“陆不夷，你究竟在做什么？”

绕过最后一个弯，西微门掌门愤怒的面庞便被看了个清楚。

而被咬牙切齿喊着名字的女人则微微一笑，好整以暇地抬眼看她：

“大师姊，你怎么这t么着急啊？”

掌门黑着脸，声音更沉了几分：“西微门与捉妖楼向来泾渭分明，你却假借着要封印大妖的名义屡次上山来，究竟是何居心？”

“我没什么居心。”

陆不夷眉眼弯弯，仿佛在说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

“师妇向来把万妖窟看得比她的命还重要，我多次上山，不过是为了更谨慎一些。”

西微门掌门执掌西微门多年，历经沉浮，却仍然能够扛得住西微门这块招牌，靠的便是她无时无刻都能泰山崩于前亦面不改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