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尊仙尊的爱情故事(119)
从他们第一次见面那天,顾九思的头发便是如此,一半束起,一半似绸缎般倾泻而下。
与沈星河见到的任何人都不同。
他原以为顾九思会说喜欢或是不喜欢,便看见顾九思随手抓起一缕落发,在挽到耳后的间隙里冲着他挑眉,语气平淡却又分外直白地道,“好看吗?”
自然是好看的,又何止是好看呢?
从他那日回过头瞧见的第一眼,午后的阳光洒落,光与尘飘散飞舞,雕梁画栋,万紫千红,一切的一切都在顾九思身后黯然失色。
偌大的天地,只有他一人,惟余他一人。
如此这般,又何止是因为皮相好看呢?
也早在那一刻,沈星河就意识到顾九思的不同,意识到顾九思对于他的不同。
所以分明有无数种应对方式,便是未必可行也该有所行动,他仍是选择不声不响地任由顾九思跟了自己月余。
所以才会如此在意顾九思究竟在看谁,透着这张脸看到的当真是他吗?
顾九思看着他的神色想,便是他还是一如既往地下意识掩藏,如今的沈星河到底还是比原先要好懂得多。
他挥手将茶几挪到一旁,伸手解下自己的发冠。
如瀑的墨发流水般从眼前滑落,沈星河尚未从不可说的思绪中回过神便被这一幕惊艳,再然后便看到顾九思侧过身,直直地向后躺下来。
他顿时一惊,万千思绪都蓦地抛在脑后,急忙伸出手牢牢接住。
这马车来时还是椅凳,顾九思对这种近百年没坐过的东西没什么感想,回宫的路上就已经被换成换了软垫,一层又一层铺了整个车厢。
无论怎样倒下去都不会有事,吩咐侍从换软垫的沈星河本该比谁都清楚,可直到顾九思的后背结结实实靠在他肩头的那刻,他的心脏依然躁动不安地仿佛要冲破胸膛。
已经不是第一次体会到这种惶恐了,每一次顾九思不在他眼前,每一次寻找不到顾九思。
连沈星河自己都不知道,他到底为何如此恐惧,恐惧到无法接受顾九思在他眼前毫无征兆地倒下。
就好像顾九思曾经消失过,在他眼前彻彻底底地消失过。
可是,分明是没有的,顾九思分明一直都在。
直到那擂鼓般的心跳声渐渐平缓,顾九思才直起身从沈星河的肩头离开,沈星河下意识地想要伸出手挽留,便看见顾九思反手递过来一把梳子。
他听见他说,“小古板,为我束发吧。”
梳子被人接去,梳头发的人动作小心又轻柔,自上而下,一梳到底。
在他们相守的十年里,沈星河也为他束过发。
顾九思入魔以后,曾经发了一段时间的疯。其实说疯倒也算不上多疯,只是杀意深重,从人杀到妖魔,又从妖魔杀到人。
天道落雷欲将他斩尽杀绝,妖魔挡他的路,冤魂吃他的肉啃他的骨,他不眠不休不饮不食,能偶尔记得用些术法清理自己已是不易,也就更遑论注意自己束没束发,衣带正不正了。
等他终于找回神智,不束发已成习惯。他更贵为尊主,邪魔歪道皆视他为魁首,个个追崇他,以不束发为荣。
不束发更是成了他们邪魔外道的标志,与衣冠楚楚,连头发都束得一丝不茍的道门人士形成了鲜明对比。
直到顾九思将头发半束半披,再次引得邪魔歪道争相模仿为止,都有被惹急的道门人士对着他们破口大骂。
怒斥他们这些邪魔外道披头散发,放浪形骸,连正经的衣冠都没有不说,还带坏了自己门下那许许多多涉世未深的小徒弟们,简直从内到外都写满了不正经,败坏了天下浩然风气。
当然了,邪魔歪道跟道门之间为此发生了多少冲突这件事,顾九思并不知晓,也不在意。
邪修妖魔向来凭鱼而生,率性而为,不是七情六欲只剩一念,便是七情六欲皆炽若烈火。
既会做尽天怒人怨人神共愤之事,杀人夺宝,炼人夺丹又或是抽筋扒皮,极尽恶毒之能事。
也能为了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偷抢爬拿,到道门地界偷果子跟人打起来他们做得出,因为衣冠不整又或是被人讥讽几句就轻易大打出手夺人性命他们也做得出。
在意邪魔歪道为什么行凶作恶杀人放火,还不如关心明日是天晴还是落雨,虽然这也不过是动动手指算一算的事。
若真要找出一点点不同,也不过是下手太过恶毒的妖魔,若是那可笑的天道没能力收,顾九思不介意亲手送他们魂飞魄散灰飞烟灭。
他曾是人后为魔,既不是人也不是魔,所以他既不爱人,更不爱妖魔。谁让他不悦,他便让谁灭亡,无论是人是天道,是妖是邪魔。
于是世上无人比他更自由,世间万物,天下生灵,他想杀便杀,没人能左右他的意志,让他俯首称臣。
可凡事总有例外,就像他爱上了沈星河。
身为道门之首的沈星河,衣冠齐楚可做明镜,举止之仪可为天下表率,没人能在他上榻之前看到哪怕一根头发滑落在他的发冠之外。
他们二人站在一起,一个过于古板正经,一个过于放浪形骸,用沈星河小徒弟许真棠的话来说,便是好看又如何,就算让盲人用手摸,都知道他们两人毫不相配。
顾九思在意一匹马,一棵海棠,自然也不会将衣冠排除在外。
也就在他有了念头决定动手的那一刻,沈星河从他手里接过了发冠,如同此刻。
“为什么不全部束起?”顾九思摩挲几下手指,问出了相同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