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文完

顾九思最近很爱逗沈星河。

没什么别的原因, 只是小古板又不爱说话了。

明明上次走的时候哥哥哥哥的叫个不停，说爱他想见他，恨不得把心里的所有话都倒出来。可这次再重逢以后, 那好不容易开的窍，又闭回去了。

顾九思说这些话的时候, 正坐在沈星河的书房里。

或许像她所说的那样, 她也是她的娘亲, 所以沈星河留给他的书房, 在真正逆转的天地里，也还是被她保留下来。

可能这才是, 她送给他的真正意义上的贺礼吧。

沈星河坐在顾九思的眼前，看起来好像没有对顾九思的话有什么反应, 耳朵却红的快要滴出血了。

大抵人都是这样的, 将死之时突然生出无尽的勇气, 因为再无可能，因为再不说便来不及了，于是被惶恐跟不舍推着走, 终于能说出深深藏在心里的话。

人之将死, 其言也善, 或许说的便是这种。

顾九思心里也明白，甚至, 他是有点害怕沈星河真的说的。

毕竟沈星河唯一一次对他说这样的话, 随后来的，便是知晓永远不可能再见到他的，无望的一百多年。

顾九思承认, 他其实对这件事，产生了一点障碍。

可是逗沈星河真的很好玩。

从前他便觉得沈星河乖, 觉得他除了不愿主动跟他亲近外，哪里都好。甚至他不愿意主动亲近他，他也只是觉得伤心，没有觉得他不好过。

现在就更觉得沈星河乖了。

那藏也藏不住的厌恶与怨恨没有了，看向他的眼神里，总是带着遮不住的温情。性格倒是还冷漠着，仍旧爱冷漠着一张脸，约莫还是不太习惯笑的。

不过，这也很好了，能再见到他比什么都好。

话虽如此，该逗还是要逗的。

顾九思伸手摸了摸他的耳垂，感受他耳垂上灼人的热意:“小古板，再叫我一声哥哥听听。”

妥妥的纨绔子弟调戏良家的语调。

轻佻，逗弄，又带着无尽的笑意。

现在让沈星河喊哥哥，他确实是喊不出口的。像顾九思想的那样，他当时以为自己再也见不到顾九思了，才会在最后生起无尽的勇气。

可事情过去以后，再让他唤，他便是有心，却也真的唤不出口。

顾九思看他嘴唇翕动，半天没见他张口说出一句，原本只在耳朵处升起的红意，竟渐渐的开始像脸边逐渐蔓延。

生出新的绯色。

还真是不经逗，明明这般不经逗，当时却能说那么多话，看来是真的很舍不得他。

可话又说回来，分明这般不经逗，怎么当初他没穿衣裳躺在他的床榻，他都能做到面不改色的给他治伤，连亲他一口都不肯的。

难不成喊他一声哥哥，比看他没穿衣裳，躺在他的床上都还要害羞吗？

怎么突然觉得哪里不对呢？

要不，试试？

沈星河唤了半天也没唤出口，又见顾九思神色有异，思绪好像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顾九思正想试一试，就看到面前人凑上来，轻轻的亲了他一口，在他耳边低声唤:“顾九思……”

唔，倒还是变了点的。

搂住他的顾九思想，至少撒娇还是会的。

不唤便不唤呗，他不唤，有人能唤。

顾九思抱紧了他，在沈星河耳边轻轻吹气，唤了一声:“哥哥……”

沈星河身体一僵，好半晌，没有反应。

真怪呀，按理来说不该是这个反应才对。

顾九思向后退了退，捧住沈星河的脸。

看着看着，他突然捧腹大笑起来。

沈星河脸红了。

他这辈子，不，他哪辈子都没见过沈星河脸红。

真可爱。

沈星河像是也知道自己脸红了，他也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不知道自己竟然也会有脸红的时候。

他张了张口，想说什么，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抓住顾九思的手，无奈地唤他:“顾九思，别闹了……”

好吧。

顾九思终于笑够，伸手抚过沈星河的脸上逐渐散去的红意:“我家的小古板，生的这般好看，怎么连面皮也这般薄呢？”

明明从前是没有这般薄的，或许是因为从前很多事堵在他的心里，他不得不设下高高的心防，应对处理很多事情。

在那些让他伤心费神的事情面前，那些害羞跟面皮薄，也就显得那么不值一提。

如今前程之债尽数消尽，沈星河身上再无重担，他原本便有的却被深深压抑的自我，才有机会得见天日吧。

真好啊。

顾九思笑:“我家的小古板，真的哪里哪里都好。”

让我无论怎么挑都挑不出一丝不好，怎么看怎么觉得喜欢。

“好吧”，顾九思回亲了他一口:“不闹你了。”

“凡人王朝新的继任者大选将要开始，你那几个小徒弟早早便跑下山去看了，左右在山上无事，你也陪我去看看吧。”

顾九思这般说，沈星河又怎么会不应，顾九思要求他的事，他向来都会去做。便是那十年里也是如此，只不过那时的他，蠢到连撒娇都不会。

书房里面的东西，顾九思早便一一看过，他记得每一件东西的样子，也在那一百五十一年里，在每一个日日夜夜复刻它们，重做它们，以此来逃避他心中令他近乎窒息的痛意。

他喜欢过它们，也畏惧过它们，现如今，它们终于再次变回了沈星河爱他的证明。

不用再让他感到一丝一毫的惧怕。

顾九思看见站起身的沈星河，笑着向自己伸出手，他伸手握住，与他并肩而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