予君歌(14)
江凛:“卿歌不会怨恨老爷,卿歌喜甜爱笑,绝不会带着怨恨过活。”
李老爷落寞道:“我们为爹为娘的,与卿歌生活了数十年,却还不如你了解她,想来也是可笑啊。”
待一切尘埃落定后,江凛还是向沈君竍讨要了一盆芙蓉,好生询问了养护之法。
沈君竍交代:“芙蓉花开在秋日,春日里见不着花,江先生只需浇水施肥即可。”
江凛点头,谢过沈君竍的好意。
自从李府归来后,江凛去铺子的次数渐渐少了,他将铺子里的事慢慢交给江和打理,自己大部分时间都守着那盆芙蓉发呆,精神愈发不济。
等候春夏接连而过,秋来了,芙蓉便开了。
绿叶相衬,粉瓣重迭,纤细无暇。
江凛望着窗台上盛开的芙蓉,神色动情。
日光落下,叶影绰绰,微风习习,江凛在光影摇曳中忆起他与李卿歌的初识。
日光西移,将花和江凛的身影映到一处,好似在亲吻。
江凛缓缓闭上眼,一脸温柔幸福笑意。
“小哥哥,烦请给我拿一份芙蓉花饼。”十二岁的李卿歌穿着粉红衣裙,在街上被一阵香味吸引。
她跟着香味寻到和气生财时,看见里头有一位俊俏的小哥哥眉眼带笑,正低着头认真地做着点心。
小哥哥无比专注,应是很喜欢自己做的事情,李卿歌驻足观望,跟着笑了起来。
谁知小哥哥突然抬起头,和她对视上。
李卿歌心下颤动,于是鼓起勇气上前点了一份芙蓉花饼,嗓音清脆。
江凛这才瞧清一直盯着自己看的小姑娘。
明眸皓齿,纯真无邪。
李卿歌站在光影里冲他甜甜一笑,这一笑竟叫他此生都再移不开眼。
袅惹翠裀
自李卿歌走后,江凛苍老骤现,很少再去铺子。
春至时,江和想起赏花之约,挤了空当履约。
沈君竍虽感动,却也不忍江和勉强,便寻了个由头推迟约定,道:“这花皆是去年新种,我照料得不周,因而今年花开得不算好,怕是赏得不尽兴,待我再琢磨琢磨门道,养得好了,再邀江公子共赏,才不负这人间春光。”
江和领下沈君竍的好意,他心思散乱,也怕扰了他的兴致。
江和彻底接手了和气生财,往日里既要顾着铺子生意,又要照顾江凛,能和沈君竍能坐下来好好交谈一番的机会甚少,更莫说出游了。
沈君竍知江和晓忙碌难抽身,得空时也会帮着江和照看江凛一二,江和对此万分感激。
光阴便似流水过。
记着沈君竍说的芙蓉开在秋日,早前江和看着芙蓉已长出粉白花苞,细细算来,这几日便会盛开。
爹应该会开心。
想到此,江和回家前买了江凛爱吃的卤猪蹄。
屋内一片漆黑,江和借着微弱的天光看见江凛默默坐在窗边。
他点燃烛火,取出菜碟盛好卤猪蹄:“爹,怎么不点灯?”
江凛没应,江和也没在意,起了炉火给江凛温上酒:“爹,夜里凉,我给你温了酒,你喝几口暖暖身子再睡。”
江和没瞧见窗边的芙蓉,以为江凛搬去了屋外:“爹,想来芙蓉花应该开了吧,我给你买了卤猪蹄,咱们庆祝一番。”
还是没有得到回应,江和奇怪,江凛平日里小憩睡得也不深,今日怎么睡得这么沉。
“爹?”
江和望着江凛纹丝未动,他不讲话时,似乎连江凛的呼吸声都听不见,他的心中仿若巨石沉渊,身子不听使唤地抖动,声音也跟着颤抖起来:“爹?”
江和迈着沉重的步子走到江凛身旁,伸出颤抖的手搭在江凛肩上:“爹……”
江凛的身子已然冰凉,只有额前散落着几缕白发随着晚风轻轻拂动。
活人的身子哪会这般僵硬冰凉,可江和不肯信,只当江凛是睡着了,睡得深自然是听不见的。
“爹,夜里凉,我们去床上睡。”
江和抱起江凛进了房间,替他掖好被子。
“爹,肘子等你睡醒了再吃,我给你留着。”
“爹,听说今年中秋捣鼓出了新花样,这次我们一起去看,和先生一起,人多热闹。”
“爹,我又做出了几款芙蓉点心,我想你一定会喜欢,李婶也会喜欢。”
江和握住江凛冰凉的手,对着哈热气:“爹,你的手好冷啊,我给你暖暖。”
“爹……”江和跪在江凛身旁,哭腔甚重,“你先别睡了,起来应应我呀。”
可江凛再也不会应他。
江和终是忍到极限,失声嚎啕。
江和哭得肝肠寸断,沈君竍听见了,立马猜到发生了何事,他想也没想地跑到江和身边。
江和此时需要有个人陪着,只是陪着就好。
平日里见江和,少年身形挺拔,而此刻他蜷缩在江凛身旁,像极了一只受伤无助的幼犬,沈君竍心中泛疼,把江和揽进怀里,一遍一遍地抚摸着他的头。
他没有任何言语,只是默默地陪伴着江和,任他将心中的痛苦通过眼泪宣泄而出。
被温柔的怀抱圈着,江和的软弱决了堤,他紧紧抓着沈君竍的外袍不停颤抖。
以往不觉,今日才知夜晚是如此漫长且难熬。
沈君竍帮着江和处理江凛的身后事,他陪着江和去求李家同意江凛和李卿歌葬在一起。
李家没有过多为难。
生不能同衾,但愿死同穴。
这是江凛的心愿。
那株芙蓉不知怎地摔下了窗台,沈君竍将其拾起好好养护着。
待江凛下葬那日,江和将它种在江凛和李卿歌的坟前,幸而损伤甚微,生机未减,花叶相守相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