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十三日的福春(11)
咚!
一个塑料纸包着的小硬块砸在下面枕头上,陈悦目说:“吃吧,吃完刷牙。”
福春拿起来摸一摸,是一颗水果糖。她把糖放在枕头下,坐起来两手支在床边撑着脸,“我还以为是套呢!”
“招待不周,下次一定准备。”
福春大眼睛眨巴眨巴望着陈悦目一会,将他从头发丝到下巴颏认真地看了一遍问:
“你还是处男吧?”
这问题把陈悦目问愣了,他看着床边那颗脑袋,想讽刺可发现自己竟然词穷,支吾半天最后一拉被子转过身回了两个字:“睡、觉。”
第二天,雨过天晴。陈悦目从床上坐起,床下空空,被子已经整整齐齐迭好放在一头,桌上的书自己翻了一页。阳台门开了一条缝,风吹进室内摇晃餐桌旁的大叶盆栽。
他慢慢走到阳台,零碎的歌声也随着风飘进来,福春手轻轻抚摸阳台上的蜀葵花花瓣。碧蓝天空下人好像镶了一道金边,雨后水汽奔涌着扑面而来。
陈悦目一把将阳台门全部推开,歌声戛然而止,风吹来福春语带笑意的声音:“陈老师,你醒啦?”
陈悦目无视问候,只盯着她警告:“不准吃花。”
*
“黑格尔曾说要致力于让哲学说德语……”
福春就这样在陈悦目家住下,在六月的十四号这天住进来,没说什么时候走,也没说要给钱。
陈悦目继续着两点一线的生活。街上的那间发廊他再没去过,无论那里是变成美甲店、养生店还是寿司店,都有一样的红毯和花篮摆在店门前,音响里循环播放呱噪叫卖。
从来不相同,也从来都一样。
陈悦目曾期待拥有福春,现在真的拥有了她却觉得胆战心惊。
他不了解福春,但确定她和自己完全不同。让陌生人住进家中,钱拿走事小,陈悦目更担心福春会搅得家里各种意义上的天翻地覆。
“……在那个时代理性和自由是最高的口号。”
教室内安静,只有窗外传来隔壁楼栋装修的砸地声。陈悦目双手撑着讲台低头沉思。
过了很久学生们才收起手机四处查探是否要点名。
教室内大家正襟危坐,课桌之下双手已经开始在群里通风报信。
陈悦目慢慢抬眼,扫视台下。一对对眼睛紧紧盯住他,专注却毫无共鸣。
他逐渐扬起嘴角,面色和悦地问:“要休息吗?”
呼——
大伙松口气,好像扯紧的皮筋倏地放开四散乱飞,课堂气氛又一次轻松。
“老师,这节课点名吗?”坐在前排的学生大胆提问。
陈悦目翻一页讲义,微笑回答:“不点,下节课再点。”
课堂气氛达到高潮,学生们欢呼。陈悦目也直起腰放松地和他们闲聊。
“提醒没来的下节课要过来。”
“老师你太好了!”
陈悦目看一眼手表。
他在教学上向来得过且过,别说这种大课就连组会也不开几次,一副躺平准备提前退休的态度。
课程继续,他打开保温杯喝一口水,转身在黑板上写下密涅瓦的猫头鹰……
下课之后,陈悦目匆匆回家。
大街中央围了一圈人,路前方时不时传来两声嚎叫。自行车打铃一点点从旁边路过破开人群,他跟随穿过。
“我就骚了,就骚给你看!”高亢尖利的嗓音从人群跳出,惹得路过的人侧目。陈悦目爱看热闹,但他现在没空,不过声音还是使他扭头瞥了一眼。
围住的圈里两女一男纠缠在一块,其中一人嚎啕大哭,扯开抱住热吻的两人,很教科书般的打小三场面。这种低级趣味没什么值得看的,比这更劲爆的场面他都见过。陈悦目收回视线,脚下刚踏出一步猛然停住。
两女一男,哭的是男人,热吻的是两个女人。
他站在外围旁观,眼睛正好与站在人群中央接吻的福春对视。
女流氓
福春被狠狠推开,嫣红的嘴咧开大笑,白灿灿的大门牙上沾着血丝。
“报警!抓这个不要脸的女流氓!”
“哈哈哈哈……”
事情说来简单又荒唐。
当初福春走时老板推脱要等发工资的日子再把钱结给她,于是等发工资这天她来发廊要钱。
周扒皮老板见福春来讨钱当然不乐意,一开始说只给三千后来连三千也不愿意给,和老板娘一唱一和在那演起双簧。
“这谁呀?是剪人耳朵那个吗?”
“就她。”
两人嚷嚷着上次垫了医药费还差点被告,店都开不下去了。总而言之就是别说给三千,没让福春倒赔三千都算他们仁慈。
一来二去掰扯不清,三人一路骂着推搡到屋外。
夫妻俩嘴里没句干净话,指着福春一口一个乡下鸡骂她只要长屌都勾搭。
福春也是个疯的,当场把老板三角裤头揪起来提成丁字裤让他没有幺鸡自摸。老板娘看着疼哭的老破口大骂福春骚货。
福春被骂急了。
骚是吧?长屌的都勾搭是吧?福春要证明他们错了,她何止勾搭长屌的,不长的也一样勾搭。
“我就骚了,就骚给你看!”
于是她脑子一热抱住老板娘狠狠啃上去。
*
热闹看过,陈悦目趁乱赶紧把福春拉走。
“咋啦?”
“哈哈……”
“你瞎乐什么?我要不到工钱就赖在你家白吃白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