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十三日的福春(16)
擀面杖停住压在面剂子上,陈父扭头问他:“你什么意思?”
陈母叹气,看着手中饺子,“鲅鱼馅饺子真不好包。”
“没什么意思,就是告诉你这里没外人。”陈悦目又拿起一张皮包馅捏褶。馅包的多了,捏的时候顺着褶皱漏出一些。他把饺子放在盖帘上,在一排大小一致白净圆鼓的饺子里分外显眼。
“你包的什么玩意儿,一会煮散把一锅饺子全毁了,扔掉。”陈父伸手指着那个饺子吼,“老鼠屎,废物。”
陈赏心又和好一盆白菜猪肉馅放在桌上问:“这么多馅能吃完吗?”
“吃不完就分给学生们。”陈母仰头问陈父,“今年有好几个也不回家过年吧?”
电视里正在播放喜气洋洋的乐曲,插在说话间隙,给冰冷的饭厅带去喜悦。
陈父重新和颜悦色:“是,等他们来拜年把饺子给他们带回去些。”
陈母把电视声调大,让家里充满欢乐。
陈悦目数着包好整齐排列的饺子说道:“我也要带回去,一会给我装一盒。”
陈父还在擀皮,不疾不徐地将一坨坨小圆饼擀成一张张正圆均匀的面皮。他瞥一眼身旁,“想吃就在这吃,食物要吃新鲜的,在家吃才香。”
见陈悦目不回应,男人沉声质问:“怎么,有意见?”
“没有,我欣然同意。”
陈赏心噗嗤笑出来,随后立刻收敛神情,暗暗踢一脚陈悦目。
小动作没逃过陈父法眼,一家之主的权威不容一而再再而三的挑衅。
“当我听某个人说话听烦了,想要摆脱他时,就装出欣然同意的样子。”陈父说道,“加缪的《局外人》,我曾在大一的时候读过。这个家应该没有人没看过吧?”
他面色不改慢慢将最后一张皮擀完,迭在一边,放下不锈钢擀面杖,拍掉手上的面粉,随后又猛地抄起来照陈悦目的脸狠狠抽去。
喜庆的音乐混着尖叫,桌椅碰撞,锅碗落地。
屋外寒风瑟瑟,吹起门口福字一角。门碰一声打开,屋内热气涌向外面带出一股白烟。陈悦目提着背包走出来,身后拖着个陈赏心。
“你冷静一下,大过年的赌气要去哪?”
“去哪不能去,你还怕我露宿街头?”
陈赏心拦在他面前,“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他,你跟他置什么气?”
“不用你管。”
“陈悦目,我一年才回来一次,就当为我留下来好吗?”
冷风刮过,漆黑中陈悦目双眼微微泛红,他撇开目光,呵出的气化作一团雾,等雾气散开他又恢复成平时目空一切的冷淡模样。
“外面冷,你回去吧。”
“陈悦目!”
陈悦目把包上搭着的外套给陈赏心披上,径直离开。
夜晚出租屋,福春在桌上兴致勃勃准备自己的年夜饭。
“新春佳节,举国同庆……”手机里正在放春晚直播,她瞟一眼欢欢喜喜的画面又专注手里的活。反正陈悦目不在,怎么洗锅碗瓢盆现在她说了算。
灯光暖暖地照亮屋内,福春手擀饺子皮,扭头看着手机哈哈大笑倏地吸进一股凉气。她转头,与门口的人面面相觑。
“嗨。”
“……”
陈悦目一身冷意站在玄关,将包直接丢地上。
空气还飘着淡淡麻油香。两个人呆立不知道在想什么。
春节吃顿饺子人之常情,言而无信什么的暂时可以抛在后头。气氛也不是慌张,就是“哎呦,被你发现了。”说多大件事倒也不至于,但是一样米养百样人,有些人眼里是小事有些人眼里未必是,所以到底是大事还是小事真不好说。
福春举起擀面杖问:“要吃饺子吗?”
门嘭一声甩上。
风凉飕飕地直刮向福春让她不禁瑟缩,还没缓过神来就被死死抱住。
福春哽了哽,慢慢睁眼大喊:“冷,冷啊!”
陈悦目像是和她作对般双臂紧紧缠住福春任她怎么拍也拍不开,脸埋在她颈窝偷笑。
*
夜里,两人洗漱完各自躺在被窝。
一锅白菜猪肉馅饺子盛了三盘,福春吃了一盘陈悦目吃了两盘。饺子菜多肉少,一个饺子里就见几粒肉缠在白菜堆里,顶多吃出点肉味,就这么顿破饺子两人还抢得差点打起来。福春往年在家不负责做年夜饭,这次也是破天荒动手包饺子。
二把刀师傅遇上捧场的客人,一顿年夜饭吃的也算圆满。
她躺在被窝里满足叹息。
“叹什么气?”
陈悦目那边床头灯亮着,幽幽光线沿着墙壁漫上天花板。
“我没叹气,我是高兴呀!”
床上被子翻动,陈悦目的声音忽然凑近,“你有什么好高兴的,你天天都像过年,应该高兴的是我。”
“那你也高兴。”
“看你那副傻样我就来气。”
福春怒气冲冲坐起来对上含笑双眸。
“你大过年不回家跑出来干嘛?脸还被人揍了,谁揍的?不会是你爸妈吧?”
陈悦目听着福春刁难的话语笑得更开心,大方承认:“我爸揍的,猜猜用什么打的?”
他缓缓靠过去与福春交颈相依。浅浅的气息滑过她皮肤,从脸颊到锁骨,像两个同极磁铁毫无触碰又将她肆意抚///摸。
“猜到了吗?”他在福春耳边问,睫毛几乎扫上她鬓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