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十三日的福春(54)
“凭什么呀……”福春喃喃,一遍又一遍对着空气诘问。
花康宇沉默着,眼泪安静往下掉。
老太婆每天天不亮就从床上爬起来佝偻着腰悄悄穿衣服,那背影她一辈子也忘不了。高三那阵是家里最艰难的时候,她四处硬着头皮借钱度日,就算自己吃不饱也要让花康宇每天一瓶牛奶。
她和姥姥早已被命运的绳索狠狠勒住血肉绞烂,在一起痛,分开更痛。
她讨厌她,可是她更爱她。
“我不怕惹事。”福春揉揉眼对花康宇说,“你不要我的钱还不能让我给你争个道歉吗?”她真的想为花康宇做点什么。
使她深陷在泥沼里的每一步她都是无辜的。
老天降下的原罪她要活在这世上一项一项为自己辩驳。
这磕磕绊绊的人生,不能就这么认命。
*
“你们加微信认识一下?”
“抱歉,我去趟洗手间。”
陈悦目离开包间。刚出门,陈父跟在后面叫住他,“想去哪?”
家宴变相亲,陈悦目最烦这样自作主张。
“上厕所。”
男人走近,阴影逐渐笼罩在陈悦目身上。
“你姐夫介绍的人很不错,不许拒绝。”
“我有女朋友了。”
陈父抬手就是一巴掌。
陈母走出来,赶紧将门关上,“天啊,我求求你们爷俩吵架能不能离远点!”
“回去,把饭吃完。”男人不容置哙。
“可以,我把女朋友也叫过来。”
“你——”
第二个巴掌正准备落下,陈赏心从走廊另一边过来喝住他们。
“爸爸,住手!”
“不孝子。”陈父怫然,指着陈悦目咒骂。陈赏心挡在弟弟前面劝阻。
“心心,你不要帮他。”
“这不是帮谁说话的问题。”
“你不就想巴结你那好女婿吗?”
“信不信我揍死你?”
“我们家怎么都在外面呀!”陈母焦急。
走廊墙壁上影子杂乱交织。
陈赏心扶额,为这场闹剧心力交瘁:“怪我,没跟他提过你的事。”
陈悦目手机振动,当着他们的面接起电话,“我先走了。”
“你敢!”
陈赏心拦住父亲,对陈悦目说:“走吧。”
“陈悦目!”陈父瞪圆眼睛,挺直腰板让吼声在走廊上回荡。
陈悦目把手机放回口袋,站直。
拐角处传来窸窸窣窣,直直的走道除了他们一家始终不见别人。
“走吧,愣着干什么,一会我去解释。”陈赏心推了他一把。
陈悦目后退两步,转身,直接去派出所捞人。
秘密
夜晚,三人从派出所出来。
“你越来越能耐了。”陈悦目走在前面,“整个北江不够你逛的,跑到派出所一日游。”
“少说点风凉话行不行?”福春在后头嘟囔,“我也是身不由己。”
她说完被陈悦目瞪了一眼,“是吗?”
“嗯。”
“身不由己?”
“嗯啊!”
“满大街撒钱玩身不由己,呵。”
“你让我拿钱满大街乱撒的。”
“我是那样说的吗?!”
“陈悦目你这就没意思了。”
福春说到一半蔫声。这件事她确实理亏,毕竟不是有钱人,从前也没干过这种穷奢极欲的事,对钱还是有敬畏之心的。
“回家再跟你算账。”陈悦目把没撒完的火冲向最后头那人,“你干吗还不走?前面就是车站,怎么不去坐325?”
花康宇静静伫立,听见对方挖苦也没生气,她舔舔唇冲他说:“我有话跟福春说。”
倦鸟归巢落在树枝间偶尔两声鸣叫,安谧蔓延整个黑夜,花康宇拉着福春走到角落。
“过两天我就回家带姥姥看病。”她低头,月光柔和了坚毅的轮廓,花康宇牵起福春的手,“别担心。”
福春靠上去将脸埋在她肩窝,声音闷闷:“这事我不会让你一个人担。”
“虱子多了不养,你别管。”
“我说了钱我来想办法——”
“我家欠的钱不是小数目,你不要再向陈悦目要钱了,这种钱不明不白要了你知道以后要付出什么代价?”
“要杀要剐那也是我的事,跟你一点关系没有。”
“我能看着你出事吗?”
咵哒!远处车锁响动,两人回头看一眼,随后花康宇悄悄说:“你别觉得是欠我,那事跟我没关系。”
福春双眼忽然变得冷冽,她看着对面,在黑暗中翻涌起一股陌生情绪沉沉道:“那晚村里的人说他被人打得头破血流,路上全是血。”
“哎那是鸡血。”花康宇顿了顿,凑近和她咬耳朵,“我也希望能拍死他,可惜让他溜了。”
那晚花康宇拿着铁锹蹲在他家门口一直等到晚上。快到凌晨那人终于回来,脑袋上挂着干涸的血渍,走路摇摇晃晃。直觉使然,让他警觉花康宇来者不善于是转身便跑,两人在黑夜中追逐,最终还是让男人跳进车里逃跑。
“所以不是你。”
她摇头。
那一瞬福春几乎融进晦暗不明的夜里。她手用力搓碾裤缝,浑身僵硬像被点了穴动弹不得又极力要挣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