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十三日的福春(9)
他不管闲事,更不想管这人的闲事。
“知道了。”他说,然后绕开福春向前。
天空的雨越飘越大,陈悦目把伞打开,听着头顶杂乱无章的噼啪声。
他们当初就应该在路的两边擦身而过。
黑色的伞被风吹得向后刮,他用力扯住伞柄继续走。
“站住!”
啪嗒,啪嗒……
雨落在伞面上,打乱了脚步节奏。
“站住——”风雨中夹着呼喊。身后一股压迫袭来,紧接着身体被猛烈地一撞,差点把陈悦目撞到地上。他踉跄两步站稳,手突然被拍了一巴掌。手心空空,只沾着风刮来的雨水。
福春举起他的校园卡站在对面。
雨把她的头发沾湿,亮亮的,在阴暗的大街上。
“你干什么?”
“我没地方住。”
“关我什么事?”
“我不还你卡了。”
“你这叫抢。”陈悦目举着伞站在雨中。
“那你报警。”
“哼……”
“嘻……”
陈悦目笑,福春也笑。雨水快打湿她整张脸,眼睛只能朦朦胧胧看见对面的影。她将卡举着,在等人过来拿。
两人越走越近,然后错身而过。
“卡不要了。”
大暴雨下的整座城市仿佛被抽掉了颜色。
这一次福春没有再叫住他。
陈悦目将伞打在前方遮住了视线,脚下踩进一洼水坑。裤脚上的黏湿感使他低头,皮鞋此时正踩上一抹红。雨水的声音很大,他分不清自己踩着的是花还是红色塑料袋。
伞面上渗进一滴雨打在他的衬衫,刚好沾湿心口的位置。
男人都是色鬼。饭桌上母亲的讽刺犹言在耳。
他站住,闭眼叹气,然后转身对福春说:“把卡还我。”
不准吃花
“伞放门口。”陈悦目带着福春回到租的房子。
屋子是一居室,约莫三十来平。
铁门挡住屋外阴冷潮湿,福春瞄一眼四周,室内灯光像太阳一样温暖干燥,外面暴雨雷声在这里也变得温和。
福春跟在陈悦目身后看着他换鞋、放外套、洗手,动作一气呵成。
“陈老师。”她唤他一声。
陈悦目回头,向下望。
木地板上印下一串潮湿的脚印,福春动动脚趾撑开湿掉一半的袜子,抬头看着对面装傻:“呀,怎么湿了?”
“把袜子脱掉。”陈悦目一边说一边从鞋柜里拆开一双全新的灰绿棉拖放在她脚前,又在洗衣机边上的柜子里拿出一个大盆,“去把脏衣服换掉丢这里。”
福春笑笑,脱下湿答答的书包从里面拿出皱巴的换洗衣服抖开。书包不防水,衣摆处湿掉一大片。
陈悦目叹气指着盆,“算了,全丢里面。”
“那我没衣服了。”
“我给你找一件。”
他去衣柜里拿出一套睡衣和两条毛巾怼进福春怀里,将人推进浴室,“洗完澡再换上。”
睡衣是陈悦目的尺码,福春穿上明显大一号。等她洗好澡出来,陈悦目正戴着手套把大盆里的湿衣服一股脑塞进洗衣机。
福春抻起袖子嗅味道,同陈悦目搭话:“陈老师,你衣服真香啊!”
她站着他身后问:“这是你平时穿的睡衣吗?我没穿内衣你不介意吧?”
陈悦目停了停,扭头瞅她一眼又转回去说:“给你的是新衣服,我穿过的不会给别人穿。”
屋子里沉默,福春等了一会先开口:“你家就一张床。”
“嗯,给你睡。”
“我睡床,那你睡哪?”
她真的敢问。陈悦目冷笑,跟骂人似的。
“你说我睡哪?”
“……睡床,我睡地上。”
“这是你自己说的。”他起身走去从衣柜拿出垫子铺在床边走道,又拿出厚棉被垫在上面,最后铺上枕头被子。一个简易的临时床铺迅速做好。
“今晚睡那。”
被子枕头是全新的,看起来又软又厚,临时凑的床铺比福春在家里睡的床都好。
整个家大概只有房子是最便宜的。
“什么味好香啊?”饭桌上摆满餐盒,福春折腾一天还没吃东西,从浴室出来看见饭摆在桌上明知故问。
陈悦目瞥一眼身旁懒得戳破福春那点心思,“洗手吃饭。”
两人把外卖盒拆开装盘。餐具都用家里的,其实饭菜可以不用盛出来,这些外卖盒一看就是好材料做的,特别厚实,当碗用也没关系。
“吃菜。”
“哦。”福春看着眼色在陈悦目吃过后也跟着夹菜,每道菜都等他吃过了才夹。
“吃吧,别客气。”陈悦目没看她,也不知道在看哪,就虚空瞪着前方一口一口吃饭,嚼蜡似的。
得到允许福春不再客气,开始大吃特吃,把头埋在饭碗用筷子拨饭进嘴里。筷子和瓷碗碰撞发出叮叮清脆响动,伴着嗦饭的声音餐桌上终于有了点吃饭的感觉。
陈悦目闭闭眼,顿了两秒开口:“叫你别客气没叫你肆无忌惮。”
福春嚼着饭笑兮兮对陈悦目说:“对不住啊陈老师,我太饿了。”
“这家饭真好吃,馆子叫什么名?”
对面扯扯嘴角,把外卖盒的盖子翻过来指了指角落处印下的名字给她看,然后又从碗里挑起一大坨白米饭送进口中继续嚼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