绒花(108)
所幸,钟灵毓陪着他。
在他焦头烂额之际,钟灵毓陪着他。
有时候,她会去他家里,去二楼的卧室,给他极致的柔,极致的暖。
而他对她的依赖,宛若平地起高楼般,到达了前所未有的高度。
如果没有钟灵毓,肖秉彝还是一个人茕茕孑立的状态,那倒也无所谓。公司倒闭了也没关系,大不了从头再来,他对自己有信心。就算去给别人打工,也饿不死他。
但是,自从有了很在意很在意的人之后,他不敢出任何差错,不敢只身犯险。
面对着未来的不确定,他开始害怕。
肖秉彝一直是自卑的。他仍旧记得很久之前,钟灵毓讲过几句话,当时他还因为这些话深夜emo过。
“做有钱人的感觉太爽了!”
“等你以后多给我发点工资,我天天穿这个。”
为此,在一起后,他时常给钟灵毓买东西,买各种各样的东西。
贵的,好看的,好用的,他觉得好的,都买回来。
衣橱放不开,梳妆台放不下,收破烂的阿爷经常来问问钟家大院有没有破烂可以收。
他在竭尽所能地对秀秀好,生怕委屈了她。
后来,他的秀秀成了某平台热门带货女主播,经济能力超出他一大截。
他又一次深深感到自己配不上她。
刚想趁着做跨境电商,再使劲儿努力一把,让自己站在她面前的底气再足一点,可偏偏碰上了疫情。
直到现在,疫情已经持续了4个月,仍旧没有向好的趋势,甚至越来越严峻。他不知道这样的时日要持续多久,不知道匠作能不能挺得过来。国内、海外巨大的成本花销,订单交接受限,汇款打不过来,货物积压着,后半年几乎白干。
他在她面前好不容易积累起来的底气,都因为这场灾难烟消云散了。
他不说,钟灵毓能感受得到。
也因此,才打算用另一种方式,一种原始的方式,给他安全感。
腰腿仍旧酸痛着,身后的人紧紧抱着她,钟灵毓起不来。
“肖秉彝,今天有感觉好一点吗?”
他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反倒是又一次问:“秀秀,你真的会一直陪着我嘛?”
“会。”
“你真的不嫌我穷嘛?”
“不嫌你,我会赚钱,能养得起我们两个。”
“就算公司真的运转不过来,你放心,还有我呢,我有钱。”
“秀秀,时间还很早。”温热的气息环绕耳后。钟灵毓听懂了他话语间的暗示,转过身,轻轻吻上他的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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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家院子中间的墙被凿开了。
凿出来一个拱形的门。
肖秉彝振作起来后,主动承担了买菜、做饭、出门等所有业务。
在这期间,他时常与国内外的商家保持联系,能运出去的货,赶紧运出去,能顺利交接的钱,赶紧拿回来。
日子一点点好过了些,他本以为,上天要让他拨开云雾见月明了。
可偏偏,钟灵毓感染了肺炎。
因她而建起来的心理围墙,塌了。
预谋已久,得偿所愿
医护车的鸣笛声彻底将肖秉彝拉回现实。
漆黑的夜晚,微风卷席着热气,医护人员将钟灵毓带上车。钟阿爷钟阿奶、肖秉彝三位密接人员被另一辆车拉走。看起来那么遥远的东西,在这一刻真实地发生在他爱的人身上。
车内,有氧气瓶,有把自己裹成“大白”的工作人员,在这闷热的天里,周遭的寂静让人遍体生寒,冷汗直冒。
2020年新冠病毒致死率为33%,致死率极高。
阿爷阿奶在给钟灵毓打通了视频电话,信号不好,只传出阵阵碎碎的“害怕”。阿爷阿奶安慰着,安抚着。
肖秉彝在静静地听,脸上看不出情绪,只是默默拿出手机,冷静地编辑消息。
【老耽,跨境贸易稍稍解开了限制,公司有望起死回生,你多费心。】
那边秒回,【这话说的,我可不得费心】
【你咋了,跟交代遗言似的】
这几行字打地极慢,【秀秀感染了病毒,我没照顾好她。】
【她很害怕,我去陪她。】
【公司的事情,我顾不上了,交给你,我放心。】
老耽一个电话打过来,肖秉彝没接。
他的手在抖。
胸腔在抖,心脏的跳动震颤着整个身体,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
医护车的鸣笛还在继续。
*
钟灵毓被带到医院,也许是生了病,昏昏沉沉的,虽然害怕,但是打完电话,哭着哭着就睡着了。
睡了一觉睁眼醒来,看到肖秉彝红着眼眶在看她。
他穿着防护服,戴着口罩,全身上下只露出了一双眼睛。那双眼睛钟灵毓最是熟悉不过。
“嗯?你怎么来了?”
“阿爷阿奶没事吧?你怎么样?”
“阿爷阿奶没事,已经被送回家了。”
“我也没事。”
“就你有事。”
“你没事怎么还在这里,可千万别感染了,我跟你讲,可难受了。”
她喘不上气,然后发烧,嗓子疼,浑身上下骨头疼,遭了老罪。
不希望肖秉彝也受这个罪。
钟灵毓感觉自己睡了长长地一觉,醒过来后,意识清晰了许多,动了一下之后发现自己鼻子上戴着氧气罩。
“你病情加重了,自己知道吗?”肖秉彝轻轻道,像是稍稍大点声,眼前的人就飞远不见了。
她没说话,静静地看着他,看着他眼里的泪水一点点充满,然后漫溢。
“我、我还没死呢,别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