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璀璨(38)
不知道遇见什么,才会让你脱掉这层清冷的外表。
舒蕴看着妈妈站在料理台前切菜,轻声道,“妈妈,我又遇见他了。”
明明该是开心的一句话,细听却摇摇欲坠,宛若泛着失落。
而有些人,不需要几月几年,甚至几天。
只需要几秒,便能让人甘之如饴地沉沦,以至万劫不复,体无完肤。
岁月从不败美人,即使年逾四十,舒清桉的眼睛依然明亮。
像是洞悉一切,舒妈妈的口吻细品还带了点揶揄,“旗袍也是他送的?”
“...”
舒蕴双手挽上母亲的胳膊,一张明丽小脸上露出前所未有的依赖。
“妈妈,您真是神了。”
舒清桉哼了声,摸摸她的脑袋,“我也年轻过。”
提到这个话题,舒蕴突然沉默下来。
她对于父亲出现在她眼前最后的画面,午夜梦回总是想起来,他一个人提着小小的行李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当时的母亲和年幼的她。
过去这么多年了,她和母亲不怎么聊这个话题。
因为总是会有分歧。
如果说舒蕴爱自由,那么舒清桉就是一个典型的理想主义者。
二十多年前,自小侵淫于书香世家的舒清桉,义无反顾地与一个穷小子相爱。
后来他说要出人头地,要大展宏图,要衣锦还乡。
义无反顾地背上行囊离开了家乡。
舒蕴和母亲再也没见过他。
“还在怪你父亲?”
“这么些年过去了,你知道吗,蕴宝,”舒妈妈望着窗外遥远的夜色,嗓音和缓而温柔,“我好像只能回忆起我们相爱的时候了。”
在舒清桉的眼里,舒蕴的爸爸再是一个混蛋。
可是那些都掩盖不了他们相爱过的事实,他们曾经那么美好。
舒蕴这是第一次听母亲说这么多有关于父亲的事。
这么多年,舒蕴不止一次地觉得奇怪,妈妈难道就真的一点也不恨那个男人吗?
岁月的霜雪逐渐染上母亲的双眸,却也只是让她变得更加优雅和坦然。
舒蕴恍然明白,母亲对于那个男人,有怨也有恨。
而最多的,却是包容和爱。
从很小开始,舒蕴心里便为母亲觉得不值,她恨那个男人。
可是这对于舒清桉来说不重要。
舒清桉从来都是一个通透的女人,不管那个男人在哪儿,她或许知道那个傍晚,他就是抛弃她们了。
只是女人向来喜欢蒙蔽自己。
自欺欺人。
舒蕴的眼睛有点发红,她心疼自己的母亲。
“蕴宝,不用心疼妈妈。我的女儿,眼光一定比我好。”
“既然喜欢,就要大胆一点。”舒清桉的动作很温柔,一点一点擦掉舒蕴眼角的泪水,“不要给自己留遗憾。”
...
等到舒蕴陪着母亲和外婆吃完晚餐,已经是两个小时之后的事了。
泡澡的时候她又拿了杯红酒喝着,之后舒蕴换了一身轻便的睡衣,回到了卧室。
卧室的窗帘大开着,不时有风顺着窗户间微小的缝隙吹进来。
舒蕴的头发被晚风吹得越发蓬松,松松散散地披在肩头。
外面路灯闪烁,影影绰绰的光线绕过繁茂的树叶洒进来,舒蕴看着,心弦一动。
恍惚想起在海边的时候,霍景司说,让她把晚上的时间留给他。
她嘴上应声说着好,心里却早就打定了主意不想去的。
可是看着风吹帘轻动,天际边的月色皓白清朗,一室清辉洒落,一如他在身边的这几晚。
舒蕴就那么鬼使神差地走到了窗前,而后伸手,窗帘徐徐打开。
现在的南城已经处于初秋,晚上温度变低许多。
带着秋日沁凉的风吹到舒蕴嫩白的皮肤上,引起一阵细微的战栗。
被冷风吹到的一剎那间,熟悉的迈巴赫映入舒蕴的眼帘。
她偏头去看,一道颀长身姿懒散倚在车前,不是霍景司又是谁。
男人换了件黑色长风衣,衣领挺括,衬得他愈加清贵落拓。
像是自有冥冥中的默契一般,霍景司忽然抬头,往这边看来。
男人视线很轻易便捕捉到她,他的眸子很亮,天际散落的星子融入里面,对视的那一瞬间,吓得舒蕴心底一个咯噔,蓦地往窗帘后面躲了去。
她深呼吸缓和急躁的心跳,也就才刚过几秒,短暂的一声轻响,书桌上的手机屏幕亮了起来。
舒蕴慢吞吞地走过去拿起手机,果不其然,屏幕上是霍景司发来的短信。
“下来?”
他的微信申请她没有通过。
霍景司也不恼,不知道从哪儿捣鼓来的她的手机号,每次都是用短信联系她。
很古老又带点儿纯情的一种联系方式。
刚才母亲的话言犹在耳。
打开衣柜,舒蕴望着满柜子的旗袍,视线落在那件天青色提花旗袍上,那是今年初她的成人礼上,外婆送给她的。
旗袍的裙摆绣着上大片的栀子花,是由雪白的丝线勾制而成,精致而婉约。
缓缓换好衣服,舒蕴出了卧室,正巧撞见来客厅倒水的舒清桉。
她和母亲打了声招呼,走到玄关处。
“蕴宝,你长大了,我不干涉你的生活,”
舒清桉叫住舒蕴,望着她的神情温蔼而认真,“但要记住,无论何时,都要更爱你自己。”
…
舒蕴出了房门,隔着郁郁葱葱的树木,一眼便望见懒散倚在车旁的男人。
霍景司指尖衔着根烟,零星火光映入黑夜,他就那么站在路灯下缥缈纷散的烟雾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