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转直下

俞梦急中生智, 说两个人是在学校门口碰到的。她撒谎说自己因为这段时间考试压力太大了，所以趁着自习课溜出来，没有想到回学校的时候出事儿了。

“我跟他不熟。”俞梦说, “就是在那边公交车站碰上的。发现都被锁在外面了。”

她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可想而知心虚, 没敢看一眼沈岐黄。

但沈岐黄接戏了。

“对。”他道, “我们就是隔壁班, 认识脸，发现都被关在外面了。所以才在一起的。”

孟女士掐俞梦胳膊的力气小了一点。俞梦看看她, 她明显还在怀疑, 抬手打电话叫了陈彬, 陈彬到校门口一看, 又叫来了十二班的班主任应老师。

陈彬问她为什么和沈岐黄待在一起。俞梦把刚才的对话又重复一遍。

“沈岐黄，你犯的事儿还不够多是吧？”应老师明显是平时跟沈岐黄斗智斗勇惯了，“你觉得你吃下的罚单要回家几天？就是看在要高三了不强行遣返你，你知道我跟段长说了多少好话吗？”

“老师我抑郁。”沈岐黄垂着头。

“得了吧, 我们班都抑郁了你都不会抑郁的。”应老师“啧”了一声, “你别跟我在这扯，这次肯定要叫你家长的。”

俞梦感觉到孟女士的眼神刮去, 刀片一样。

陈彬反反复复地“你这样不行”“我们找了你多久”“你再怎么心里不好受也不能这样”“你高三了, 要出点意外你让大家怎么办”唠叨她。

念在她平时乖，也只是严肃批评了一顿。

“你们两个跟各自家长回去，现在学校肯定进不了。你们这个算逃学, 等通知和处分，肯定要通报批评。”

孟女士把俞梦领走了, 从上车开始就有一种令人绝望的沉默。和孟女士之间，最可怕的不是情绪激动的争吵, 而是被她皮笑肉不笑地看着，她什么都不说。

经过三个红灯以后，孟女士突然不高不低地来了一句：“上个高中成绩是没多好，通报批评给你搞过来一个。你可真有本事。”

然后又陷入恐怖的沉默。

“你跟刚才那个男生真的不认识？”她问。

“真的不认识。”俞梦没好气地回，“你要怎样啊。”

俞梦有个很喜欢的英剧叫《黑镜》，里面有一集叫“急转直下”，正好可以用来形容这个夏天的末尾。

事情从孟女士问的这句话开始，就急转直下了。

俞梦被遣返的第二天，程敏的电话就打过来了。他很生气，原话是说，就算没有这次的特殊情况，俞梦逃学这件事情也是要罚回家至少一周，记大过。

他请孟女士再去学校一趟。

对记过这件事，俞梦并没有什么实感，就算通报批评，她也不在学校，丢脸不在现场。班里的大家更不可能因为这件事情排挤他。

但请家长这件事，她觉得很怪。

她给沈岐黄发消息，问他那边怎么样。

榆林夕：也请你家长了吗？

沈山支：请了，估计是处理我之前那一堆罚单吧。我妈从杭州回来了，她要去，拦都拦不住。

俞梦在聊天框里删删改改，最后什么也没跟沈岐黄说。她平时小心，那个写满她心事的魔法书被她藏在抽屉很深的地方，孟女士就算去拿书，也不会翻到。

其他地方，应该不至于露出什么马脚。

她躺在阳台的躺椅上，喉咙仿佛被什么东西堵住了，难受，脑袋也很疼。她在等孟女士，可将近两个小时过去了，她还没有回来。

浑身无力，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再醒过来，是被刺耳的声音吵醒。

孟女士站在阳台的推拉门旁边，披散着头发，死盯着她。

“我再问你一次，你跟那个男生什么关系？”

孟女士把从学校里带回来的书都扔在地上，“啪”的一声，俞梦的脑子也炸开了。

“你把手机给我。”她逼近过来，整个身体的阴影笼住了俞梦。

俞梦把手机压在了身下。她有一种溺水的窒息感，口干舌燥，浑身发烫，根本说不出一句话。

她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我说你这一年多怎么什么长进都没有？原来忙着谈你的恋爱啊，简直是给我丢脸，”孟女士道，“你能谈出什么东西啊你能？”

“你要不要点脸？一个女孩子，跟人家男生跑出去，人家怎么看你怎么说你？怎么看我们家？”

她一把把俞梦从躺椅上拉起来，俞梦站不住，一下坐到地上。

阳台的地板很凉。

她很艰涩地挤出两个字：“没有。”

“没有？”孟女士“哼”了一声，发现椅子上落下的手机。她尖叫着要俞梦给她打开，俞梦忍着难受摇头。

“你开！你给我解开！”孟女士气得跺脚，用力推了俞梦一下，俞梦撞在旁边的墙壁上，半个身子都没有知觉了。孟女士来扯她的手指，她把手往后缩，整个人缩在角落里，一直摇头。

“我早看出你们两个有问题，你真的敢给我搞这种事。我说去年夏天你生日的时候是什么同学呢，着急忙慌就下楼了。你们两多久了？你给我说说，啊？我花这么多经历培养你，你对得起我吗？你们两个有没有做过什么越轨的事情？”

孟女士一直拉她的手，她把手往回扯。她在她身上打了好几下，发疯了一样问“你说不说”“你哑巴了”。

去年生日，八月十五。沈岐黄来给她送生日礼物，那好像是第一次他叫她公主殿下。

原来从一开始就被看见了。

可是明明他们上次见面还在说今年的八月十五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