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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等春霖(86)

作者: 只青川 阅读记录

气氛和谐流通,此刻两人默契地没有开口,享受着同样的轻盈。

直到景和春侧身,面向他的方向,“你知道我今天放生那条锦鲤时许了什么愿吗?”

这个问题他们已经讨论过一遍,翟以霖的回答是否定的。

现在也是。

不过她重提一次的意义一定在于,她想主动告诉他些什么。

翟以霖只要当好一个合格的倾听者就行了。

“是和今天发生的一件事情有关,我心里很不开心。”

翟以霖其实有所察觉,当她坦白自己的苦闷时,他并不意外。

身体前倾朝她靠近,他用肢体语言表达他的在意。

“我知道。”他甚至明白具体时间,“你把衣服和食物拿回海边的时候,看起来就兴致不高。”

那个时候她喋喋不休地数落他的顽固,担心他饿、担心他冷,又嘀咕着劝他回去。

低落得太过反常。

他很少见她因难事而退缩,大多时刻都是越挫越勇,永远对新鲜事物保持好奇心与探索欲。

所以一定是她来之前发生了什么。

到这儿,翟以霖的反应、提供的情绪价值已经营造了一个合适的基础。

能让景和春毫无保留、没有顾虑地安心说出。

她将目光从他身上收回,仰面躺着,重新看向星空。

双手都攥紧被子,景和春终于开口,“我……就是那个时候遇到郑霏菱和我们班男生了。”

她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前因后果细细讲述,声音轻而淡,在这寂静的夏夜显得有些虚无缥缈。

眼神中渐渐空洞起来,像是陷入思索。

翟以霖听完,很快明白是个什么事情。

他温暖干燥的手掌搭在她的脑袋,不太熟练地摸了摸,以示安慰。

那个嫌弃郑霏菱她们——准确地说是嫌弃所有女生的人,是班上的何域祥。

景和春和他交集不深,但对这人还挺熟悉的。因为他张扬、咋呼,还经常和身边同学吵架急眼。

这样的人,能说出“月经是麻烦,女生是累赘”这种话也不稀奇。

但景和春无法接受,也无法忍受t。

这还是她长这么大,第一次遇到男女对立。

农村思想封建落后,她却很早就受到平等和独立的教育。

在从前那个年代,父母之间的爱情并不被人看好。

母亲家境殷实,往上几代都是安富尊荣的。

而父亲农村出身,一贫如洗,到了两人结婚的时候,他还是个无车无房,在基层扎根的政府工作者。

奶奶从小就给她讲爸妈的故事,景和春小时候听不懂,很多思想却潜移默化影响到她。

长大之后她就逐渐明白,女性的价值不需要依靠她身边的男性来体现。

女孩们提倡的“女权主义”其实是“平权主义”。

在爱情中,每个人都是平等、独立的个体。

可以男强女弱,也可以女强男弱。

没人规定女性一定要选择经济条件比她好、社会地位比她高、家庭实力比她厚的伴侣,才不算下嫁。

妈妈喜欢爸爸,仅仅只是因为在他面前,她能找到自己,不图别的。

爸爸不要求她做家庭主妇,不要求她放弃工作和追求,更不要求她相夫教子、贤良淑德、洗手作羹汤。

父亲甚至可以包揽所有繁琐枯燥的家务事,不必遵照传统的主外女主内的性别分工。

他对妻子温和,对工作无愧,在政府单位不断不断评优评先,这样的工作性质便是赚不到大钱,但至少衣食无忧,舍得给家人最好的。

在妈妈看来,全凭青年时的经济能力,完全不够评判他。

就是有这样的丈夫,她才能在婚后依然保持独立,没有让婚姻桎梏住她的生活。

她去米兰进修,去伦敦参赛,在各地办展,事业如日中天。

与传统夫妻模式竟然不同的两人,保持独立自我,却也是彼此的依靠。

他们足够相爱,也足够平等。

父母爱情为景和春绘制了一幅男女关系的美好蓝图。

但她忘了,这个社会还处于一个用男性叙事话语主导的语境下,像何域祥这样浅薄的大有人在。

景和春其实一直没想好自己是否要和翟以霖说。

他们立场不同,能想到的角度也不同,产生冲突矛盾的可能性太大,她并不想挑起这样的事端。

所以在讲的过程中,一直到讲完等待他的反应,景和春都特别紧张。

她偏头,视线远离他的方向,避免有意无意的尴尬对视。

突然感受到头顶的手心温度,她如同受惊的动物一般缩了缩身子,漂亮的眼睫慌乱眨动。

良久之后才适应,安安静静地停在他掌中。

他的声音终于在头顶落下。

“生气了?”淡淡的一句。

他的反应和景和春想的有些落差,她垂下眼,嘴硬道,“没有啊。”

他语气很认真,严肃中带着能够震慑人的压迫力,“可是我生气了。”

景和春终于抬头,对上他的眼。

翟以霖的辞色终于缓下来,温和看向她,那份郑重坚定却未敛去,“你知道吗,这种人就是造成不平等环境的蛀虫。你没有被他狭隘的观念带跑,已经很棒了。”

没想到能得到他这么大的肯定,景和春的愁容终于舒展,这才承认,“好吧……其实我是有些生气。”

“错在他身上,如果感到权益被侵占,当然有表达愤怒的权利。”他没有否定她的情绪,没有一味让她闷闷咽下这口气。

单纯让她此刻的情绪消失没有用,回避问题就永远无法得到解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