捉月[追妻](2)
和多年前如出一辙的厌恶。
温温嗫嚅了几下,一个音节都没能发出,耳鸣轰隆隆的,震得五脏在疼。
不等她反应,盈缺已利落地旋身迈开步子。
温温绞尽全身力气,开口:“对不起,我——”
“叮当~叮当!”
欢快的下课铃奏起,人潮从阶梯教室倾泻而出,淹没了温温的声音。
盈缺的背影渐远。
温温想追上去,却不小心瞥见了自己倒映在明净地砖上的模样。
一个用脂肪灌满的巨型气球。
一举一动时,浑身上下都在颤,可怜的地砖若是能开口,随时像要被踩出尖叫。
五官挤得分不清彼此。脸上密麻麻的红黄色痘痘,厚厚的近视眼镜后一双绿豆眼,目光枯悴,如飘着腐叶的涸塘。
温温蓦地收住脚。
潮涌的大一学生中,一名银发戴美瞳的少年匆匆奔了出来,唤着盈缺的小名,“嗳,玉音等等我!”
“书!书你怎么不要啦?!你不是最宝贝那书了吗!”
温温一窒,脑海中闪过方才的画面。
一本绝版的外语书,被盈缺随手扔进了教室角落的垃圾桶里。
那是本带有去世作者的亲笔签名的书。
无意间被银发少年夏滢打湿后,温温忍受晕车来回奔波五小时,熬了一整个通宵,在外婆家一页页夹着纸巾等干,又一页页地用熨斗熨平。几乎整洁如初。
却被扔了。
因为盈缺发现是温温“修好”的。
温温不明白,她没有留下任何蛛丝马迹,把书给夏滢时,也只加了一层透明无印花的包书纸来防灰,究竟盈缺是怎么在一瞬间看破的。
她木木地望着那颀长清隽的背影消失,料峭的三月春风中,飘来漠然的一句。
盈缺回答了夏滢的问题:
“脏了,不要了。”
砰!温温像被当头一棒,天旋地转,动弹不得。
因为是她碰过的。
所以东西脏了。
急着去食堂的学生们接二连三地撞上了温温,没好气道:“走呀,停在路中间干什么!”
温温被东推西搡着,刚洗干净的白色旧鞋上,顿时烙了好几个灰脚印。
但她只是如西瓜虫般团缩起肥硕的身体,浑浑噩噩地说抱歉。
温温与盈缺是同一个小语种专业,不同班级。
大一上学期,相安无事。
不料这学期开学没几天,有多媒体设备老化宕机,两个班突然合并在一起上了节阅读课。
于是,哪怕温温早早离开了教室。
发现温温碰过自己的书的盈缺,还是第一时间向她发出了警告。
隔壁班的学生们,互相挤眉弄眼,隐晦地朝着温温指指点点。
十八、九岁的少年少女们语气天真而残忍:
“乖乖,人能长到那么胖?!”
“估计是减肥失败,躺平了吧……”
“那人双语班的吧?上学期我就注意她了,离近一看,她好像更胖了诶!”
温温被密集的人流裹挟着前行,逃也逃不出去,头埋得深深的。
温温一直以为自己性格足够自我,不在乎外界怎么评价她的身材。
她已经做好了减肥计划。
现在不实行,只是因为没条件。
可刚刚,对着盈缺望而却步的一刻,温温被现实甩了一巴掌。
她可以不在乎周围人怎么想。
她甚至可以不在乎自己怎么想。
但面对盈缺时。
她没法不感到自惭形秽。
温温不由紧攥成拳。
她手掌上遍布着针眼大小的结痂血洞,这么一攥,又疼又痒,煎熬万分。
周遭的窃窃私语没能如愿平息。
“我知道她。除了口语课,其他课的成绩和盈同学一样,全是满分。名字很特别,叫温温。”有人道。
“温温?咦,前两天被通报批评是不是她?”
“啊对对,在一楼走廊里瞎奔,结果一个跟头翻进花丛,压塌了蔷薇花t的那个!”
“噗嗤,是她呀……”人们一阵笑。
温温的脖颈几乎低到脚背。
从小到大,她连迟到早退都不曾,末了却在大学吃到了人生的第一个处分。
温温也是后知后觉地发现,盈缺回国了。
他从小便颖慧得超乎寻常。
初中时,无论温温怎么努力,都撼动不了他年级第一的位子。高中时,还听说他去了国外首屈一指的学校。
盈缺就像是逐日的金乌鸟,而温温,只能仰头眼睁睁看着他越飞越高,越飞越远。
她本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遇到他了。
没成想,盈缺竟选择了回国读大学。
而且碰巧再次和她考在了同一处。
为了遵从盈缺在初中时就曾警告过温温的那一句“别往他面前凑”,温温打听了隔壁班的课程表,处处避着。
可前两天差点避之不及。慌乱间,温温栽进了花圃,把一株珍贵的异本蔷薇给弄折了。众目围观,还有人拍成小视频,打了马赛克传到社交平台上。
听到校方报出蔷薇花价目的那一刻,温温感觉天都塌了。
她是个靠打四五份家教兼职来赚学费的人,银行卡余额常年三位数。
哪怕让她去卖器官,都赔不起那株花。
八百。
谢天谢地校方体谅,最后只让她赔八百块意思意思,通报批评了事。
收到这个通知时,温温正在医院里挑除满手的蔷薇刺,边哭边笑,像个疯子。
天边云霞如烧。
呼啦啦,到了大路口,学生们散开,温温总算寻到间隙逃离。
由于熨书,温温没来得及吃早饭。中午要私下把书交给不同学系的夏滢,午饭也错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