捉月[追妻](25)
盈缺收回脚,几缕长发被湿凉的河风吹到身前,身姿耸拔,肌骨冷莹。锋利得像出鞘之剑。
一张脸却极秾丽,在红光的照耀下,令人神摇魂荡。
他竟把门踹烂了。
盈缺没第一时间作声。
只是蹙眉打量着温温身上。
“啪嗒。”
在冲击下,密码锁摇晃了两下,随着木板尸体掉落在地上。
温温几乎是连滚带爬地从棺材里出来。
她颤抖得太厉害,身上的软肉就像刚煮好的汤圆般,Q弹Q弹的。
明明身体硕大,却充满了弱小无助之感。
“呜呜呜呜呜!”
温温一把攥住盈缺手臂,想说谢谢他,开口却全变了调。
盈缺眼底闪过一丝愕然,随后,猛然拂开温温的手,怒道:“别碰我。”
温温摔在粗粝的地面上,掌心的蔷薇花疮痂阵阵作痛,终于清醒过来,抽噎道:“对、对不起。”
她掏出口袋里的手帕,飞快地抹着脸上的泪痕。
——从小,她一哭,母亲便要训她。
长这么难看,还要哭哭啼啼的,教人恶心。
盈缺眉头蹙得更紧了。
他背过身去,不再看温温瘫在地上的狼狈模样。
甬道那头,传来夏滢的声音。
“什么动静?温温你还在吗?”
“哎呀,奇怪,明明是这个密码呀,怎么开不了。是不是锁坏了。”
好一会儿,温温平静下来。
向夏滢报平安道:“我从另一边门出来了。”
举目四望,温温这才发现,甬道的一边是河水,另一边,却是石板路,就像正常的祠堂那样。
而她本以为会转身走人的盈缺,却静静地待在原地没动。
……是担心她还会害怕吗?
霎时,温温心口像是被小鹿犄角顶了一下,酸软无比。
但随即。
又火辣辣的。
分不清是疼是心动。
盈缺没离开、包括方才救她,都只是出于绅士吧?
如果被关在棺材里的人是怦然……
温温试想了一下,眼神变得黯淡。
如果遇险的是怦然。
毫无疑问,盈缺也是会救她的。
温温听见自己问盈缺道:“和你组队的那位怦然姑娘呢?”
背对她的盈缺淡声道:“走散了,在找。”
果然。
温温心口的热胀感瞬间化为了苦涩,久久没能言语。
远远地,夏滢问温温道:“这边的门锁好像有问题,你还回来吗?还是……”
“跟玉音一起?”
盈缺怎么可能答应带上她。
温温看了手表上的时间,纠结着要不要让夏滢继续前行,她自己在原地等待工作人员带她。
刚经历了那么一遭,要她孤身一人,还是有些为难的。
还没开口。
半晌没听到她出声的盈缺,转过身来,见她盯着手表出神。
突然,没头没尾地来了一句。
“夏滢向来喜欢漂亮的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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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温脑袋一时没转过弯儿来。
夏滢喜欢什么样的,关她什么事?
温温目光呆呆。
她眼珠虽因高度数镜片显得很小,睫毛却又浓又翘。
犹带泪痕,碎钻般湿漉漉亮闪闪。
盈缺呼吸顿了顿,撇开眼,重复道:“夏滢向来喜欢漂亮的女孩。”
这次,他换了个直白的说法。
掷地有声。
“像你这样的,他看不上。”
像她这样的……
温温瞳孔骤缩。
像她这样的,是什么样?
盈缺说话鲜少如此刻薄,温温只觉有万千根针扎入心中,细细密密地游走至四肢百骸。
温温总算领会了盈缺的意思,一张脸涨得通红。
盈缺这是认为她在追求夏滢?!
可。
诚如盈缺所言。
像她这样的人,若是追求夏滢,不是自取其辱吗?她为什么要这样做?
温温思索片刻,想起了一件陈年旧事。
五岁那年,得知盈缺被绑架,温温曾去看望过他。
那会儿她与他刚相识,年岁又小,心中没什么旖旎情愫,只觉得他可怜。
便竭尽全力地、笨拙地安慰他。
五岁的盈缺瘦骨嶙峋。
他是私生子,五岁前跟着精神失常的母亲过活,明明刚经历了绑架、断指,却沉静得不像个孩子。
温温哄他,给他倒鸡汤,送自己最爱的洋娃娃,他也只是一语不发的,眼睛里看不出喜怒。
身着软蓬蓬蛋糕裙、粉雕玉琢的小温温,又是倒水剥橘子,又是口干舌燥地讲故事,忙活了大半天。
最后,将一个猫咪玩偶放在盈缺的病床头,认真道:“你要是睡不着了,就抱抱它,很快就能睡着啦。”
小温温虽然没有经历过盈缺这么可怕的伤情,但也受过伤,知道疼。知道太疼会睡不着觉。
病房中,面目苍白削瘦、却依旧漂亮得惊人的小少年,冷冰冰地看了一眼身旁的玩偶。
除了断指,他身上还有许多别的伤,只能躺在床上。
床头是一只毛茸茸的奶白色猫咪玩偶,蓝眼睛,头上还戴着粉艳艳的蝴蝶结。
和她的主人一样,充满了娇贵难打理的气息。
幼稚又可笑。
然而,小少年眼中的寒冰还是悄然溶解了一隅。
他语气礼貌而疏离,轻道:“谢谢。”
温温曾无数次地幻想过,那天,若听到了这句谢谢后,她直接离开。
盈缺后来会不会就没那么讨厌她。
可人生没有如果。
小温温依旧站在原地。
她是真心来看望盈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