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姊(124)
其实父兄没带她喝过酒,她也就是看他们和其他叔伯喝得多。
小时候觉得男人们真的是无聊,有事没事就喝酒,有什么好喝的,喝完还臭臭的,比汗臭味还难闻呢。
后来跟着严琤倒是尝过一两次辣嗓子的,更是觉得不好喝了。
可昨晚也不知是怎么了,就是想喝。
她不懂什么叫入喉绵柔,只是单纯觉得那引鹤归是清甜的,没有军营里的酒刮喉咙,闻着也不刺鼻,反而是沁人心脾的清香,诱人细品。
只是,她也没想细品,只觉得舌上辣辣的感受揪人,又上瘾。
像是这世间事情大多能在那与辣味的抗衡中都消散了去。
然后,她好像就被人制止了。
是裴成远。
他要她跟他走,可她怎么能走,寒邃还正在那里呢。
她还想要问问她父亲的事情。
对了,她想起来了,他们会喝酒,是因为少爷拿来了两坛。
她原本想着,寒邃是文官,该是酒量不大好的,等到微醺,她总能探听些什么。
却不想,倒是她先醉了。
裴成远若是不带酒来,若是不坚持要去鹤归楼,想来她也不会出此下策。
结果他还凶她。
人说酒能乱人心神,确实是真的。
以往少爷声音多大多凶,她都不觉得如何,单是昨晚,便是此时想起,还觉得委屈。
仿佛他不该凶她,仿佛是所有的观感都被放大了许多。
现下再想,他在那般场合制止她,好像没有什么问题。
可那时那刻,她是真的觉得不能承受的委屈。
所以就控制不住地哭了。
后来的记忆,模糊极了,好像少爷是又凶他了。
也是,少爷最讨厌人哭了。
记得第一次她哭,他就烦得很。
严之瑶沉默半晌,低头接着喝水。
“少爷呢?”
“少爷回过侯爷与夫人问话后就回岚院了。”露华说着,小心又问,“不过小姐,你是一点都记不得了么?”
“记得什么?”严之瑶问完注意到那件衣裳,摇摇头,“不记得了,我攥得当真那么紧?t”
“嗯。”露华郑重点头,又摇头,“倒不是这个问题,我只是觉得,少爷昨天似乎不大对劲。”
“哪里不对?”
“怎么说呢,”露华想了想,“这么讲吧,以往少爷都是巴不得离小姐远一些的,可是昨天少爷一路把小姐抱进了屋里,都没有叫我们去接手,还……还……”
她还了半天,终于叫严之瑶看过去:“还什么?”
露华本来不想多舌的,可她总觉得,小姐还是知道的好。
当时少爷一脸严肃地进来,又吩咐了她去接水,也不叫旁人伺候。
她端了水进去,却远远听见少爷在说话。
声音温柔,与平日里判若两人。
“好了,松手,乖,”少爷的衣襟被小姐攥在手里,所以少爷将小姐放在床上后,也只能俯下身与她说话,是从未见过的耐心,他一点点地去掰小姐的手指,一面似是轻哄,“没人欺负你了,我保证,好不好?”
她目瞪口呆,直到床畔人突然一眼扫来。
“少爷,水来了。”
那人拧了眉,重新看回闭着眼的小姐,片刻,他伸手一解,那外衫便留在了小姐手中。
“给你家小姐擦洗下换件衣裳。”
“是!”
外头侯爷与夫人刚好赶来,少爷直接就带上门出去。
“不可能。”严之瑶一把否定了,裴成远会哄醉酒的她?
这太梦幻了,即便是她醉了酒也不敢这么想。
“真的呀小姐,少爷连掰小姐的手指都小心得不得了,像是怕吓着了小姐一样。”
“恐怕是我酒品真的不好,”严之瑶道,“所以好不容易见我睡了,才不敢刺激吧。”
露华喔了一声,虽然这么说没错,可总觉得也不大对。
“我睡不着了,你去备水,我重新洗漱下。”
“好。”
严之瑶好容易将人打发了出去,这才下了地。
露华说的话自然是不可信的,但有一点没错,她昨晚定是太折腾人了,不然,也不会叫少爷轻易低头。
也不知明日该如何交待。
想着,她不觉就叹了一口气,待转头,便就瞧见少爷留下的外衫。
这么好的衣裳,又被她揪皱了,她可真是跟少爷的衣裳八字不合啊。
顺手理了理,垂首间,一片污渍落进了眼底。
是袖口处的似是染了水渍后干涸的枯红。
严之瑶伸手抹了抹,还带了粉质。
一瞬间,惊雷劈过。
似是有那么一只手,轻柔地,一点点替她拭泪,替她拨开黏上面颊的发丝,又替她细细顺到耳后。
迷蒙的泪眼慢慢清晰,她瞧见那手的主人。
少年眉目如画,犹胜春风。
“……”
成眠
露华再次进来的时候, 就瞧见小姐一副活见鬼的模样。
再看她手中的衣袖才稍微有些了然:“少爷也没说这衣裳要不要了,我们不敢擅作主张。”
以她对如今的少爷的了解,那衣裳铁定是不会要的。
可一碰上小姐的事情, 少爷有时候也是喜怒无常,谁知道呢,要是突然就回来要岂不是叫小姐难做。
严之瑶不比露华有主张多少,只是明白丢是不可能丢掉的, 但——
不丢的话, 她也实在是不敢送还给少爷。
若是以往, 受少爷几句冷嘲热讽,其实也就当是家常便饭了, 没什么。
可这次不同,她似乎是犯了天条。
她记得自己捧着那样一张近在咫尺的脸,只觉好看得不似寻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