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姊(210)
侯府的小厮是同春容一起赶到县主府门口的,二人跑得上气不接下气,一进门两个人就喊出了七嘴八舌的架势。
严之瑶却听清了,她手里还捏着笔,径直望向另一边歪在躺椅里晃荡的人。
少爷翘起脑袋探出去:“多少?”
“回少爷!一等!第三!”小厮喊,“侯爷说,少爷定要好好备考三日后的策问!”
裴成远却是嗖得看回案前的人。
严之瑶还有些恍惚,今日一早瞧见又进了县主府的人,她也是有些奇怪的,今日放榜,这人竟是没事人一般又过来蹭吃蹭喝。
相比之下,她竟是更要紧张些,这才抽了纸出来练字。
所以乍一听到这个成绩,她还有些没反应过来。
“第三啊,”裴成远已经起身,几步就晃到了她眼面前,“那也算是半个探花了吧?”
严之瑶神色一荡,果然,下一刻,就听少爷神气十足地打了个响指,抓回她的目光:“先满足你。”
“……”
“阿瑶不是问过我怎么没做探花?”某人笑,“这不,爷先浅浅做一次。”
严之瑶反应过来,发现少爷脸上贴金的功力又见长。
裴成远:“不过阿瑶不妨再贪心些,嫁一个状元?”
门口,报喜的春容与小厮面面相觑。
这是听到擢考一等该有的表现吗?
不知道,反正人家考上第四十六名的都在茶馆请客了呢。
少爷是不是高兴坏了?
怎么光是盯着小姐说小话啊?
“不是,”小厮往春容那边凑了凑,“咱还有没有喜钱拿啊?”
“拿!自然拿!”答话的却是心情大好的裴成远。
小厮噎住,就见人已经转身出来,少爷敲了他一脑瓜子:“不过不是现在。”
“啊?”
“喜钱么,自然是大喜的日子才能拿!”少爷说着又回头同里边那位喊,“我先回去准备策问,阿瑶,一诺重千金,不许反悔!”
严之瑶语塞,怎么会有这么放肆张扬的人啊!
她干脆装聋子。
等少爷领着小厮回去,春容几个才进了门:“小姐,你答应少爷什么了?”
严之瑶轻咳一声,有些无奈,又有些失笑。
“没什么,”她想了想,“我想请兄长回京住些日子,不过兄长是外姓王,无诏不得入京——你陪我去一趟南山寺吧。”
“南山寺?”
“许久未见太皇太后了,若是有喜事,自该也叫他老人家晓得的。”
春容懵懂点点头,却又想起一桩事:“不过这事儿是少爷的喜事,难道不该是侯府派人去说么?小姐去报喜,岂不是不对?”
露华已经戳了她一下:“哎呦你个傻子!小姐报的那是少爷的喜么!”
“那是什么喜?”没想到还有个更憨的,琴戟问。
问完,她似乎才意识到了什么。
春容被露华骂了一句,才后知后觉又倏地瞪大了眼:“小姐当真决定了?!”
小姐回京的这些日子,她确实知道小姐对少爷不同了许多。
她也知道少爷是真的喜欢小姐,毕竟这一天天的,就没见少爷消停在侯府待过,怕是小姐但凡松个口,少爷就能抱着行李搬进县主府住。
但是小姐情绪向来内敛——
严之瑶自然明白她们在惊诧什么,她抬头笑了笑:“t嗯,决定了。”
接着,她复又垂眸落在面前的纸页上。
哪里是她这一上午的成果,严之瑶三个字,已然写得与当初裴成远示范写给他的一般无二。
若是落在生辰帖上,该是与他给的那一份,匹配非常吧。
“我是在岑州长大的孩子,从小看的便就是最广袤的天地,直白、通透、无拘无束。爹爹总同我说,喜欢就是喜欢,讨厌就是讨厌,莫要委曲求全,也莫要曲意逢迎。我也一直就是这么做的,直到后来很长的一段时间,父兄不在,我才明白原来这是天底下最难的事情。”
说到这里,她重又抬首:“现在,我或许还是做不到万事全随心意,但——起码我爱的人,我可以真真正正地选择一次。”
她说得温柔,却坚定异常。
屋外,去而复返的裴成远却顿住了步子。
心脏突然的酸涩,带着饱胀的雀跃与向往,犹如晴空一鹤,震荡非常。
如是说
小厮在县主府外又等了半刻, 就见自家少爷复又出来,他不禁多嘴问了一句:“少爷同县主说完了?”
“不必说了,回府!”
第二日初晨, 林鸟齐飞。
严之瑶抬起头,自打太皇太后与太上皇一起隐居南山别苑后,已经许久未能得见了。上一次来这里还是与一众京中贵女一起,那时候戚清婷没有被戚家禁足, 一心盼着嫁给还是三殿下的邵廷承, 胡殊珺于她, 也仅仅是那个会反弹琵琶的女子,而裴成远, 亦是与她最不可能的那一个。
如今,澜王成了宜王篡位的牺牲品,戚家经查并未参与其中, 没有受到牵连, 可戚清婷坚持自己与澜王已然礼成,便就是他的妻,绝不再嫁。是以戚家将她禁足在后院, 对外只道是病了。
也是上山这一路, 严之瑶才惊觉时间的可怖。
物是人非, 何其残忍。
“安平县主, 请。”
久违的声音从院门处响起, 严之瑶回身:“连姑姑。”
连诵施礼:“太皇太后正与太上皇对弈,县主随我来。”
南山别苑里变了些格局,许是因为太上皇也住在这儿的原因, 所以原本她们住过的地方已经重新改建过,如今是与太皇太后的主殿分立两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