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姊(211)
太上皇本就子嗣单薄, 加上此前万皇后下的毒委实阴狠,便是皇甫曦解了毒,这身子仍需静养,所以来南山别苑前,太上皇将后妃大多遣散,只留了一位年少起便就相敬如宾的元妃相伴,如今,也该称其元太妃了。
严之瑶进殿的时候,里头有乐呵呵的说话声。
“母后这是对儿子毫不留情啊!”声音浑厚,比之她第一次见太上皇时,倒更显精神。
太皇太后却是声音苍老了些,不过也是开心的:“你就哄我吧,方才那一子你若是落在了这儿,早便就将我杀得片甲不留了!”
“哪里的话,儿子可没有让母后。”
“你问问元妃,来,元妃你说说,他是不是故意的?”
接话的是一个中年女子的声音,带着笑意:“母后的棋艺本就是顶尖的,陛下的棋风呢,虽是有所改变,可要赢母后,还是缺了些火候的。”
“你俩就合着伙地哄我这个老家伙吧,哼。”
一道丢子声,里头三人竟是同时笑出声来。
严之瑶候在外边,见连姑姑习以为常进去通禀,更是感慨。
曾几何时,里头那对弈的两位何等的水火不容,连着整个裴家都小心谨慎,那时节又有谁会想到有一天,这样的一对母子,竟是能心平气和地坐下来手谈一局,实实在在母慈子孝的模样。
尤其是在场的另一位元太妃,当初世人只知万皇后,哪里听过这一位的名号。
万皇后明面上一直都是太上皇的刀,太上皇不愿动手的事情,她皆可代劳,也或许正因如此,最后眼看希望落空才生了狂悖的心思吧。
兜兜转转,是非因果,却是谁都说不清了。
谁做戏,谁又真心。
帝王人家,或许这些本就是奢望。
“是严丫头来了?”里头,太皇太后的声音,像是很高兴,“快进来!”
严之瑶这才低头进去:“安平拜见太上皇、太皇太后,拜见元太妃。”
“是你啊。”先说话的是太上皇,他自然记得她模样,那日她是同裴成远一道去的东宫,而当时,她的兄长就立在他的身侧相护。
他也自然记得,这是那位耿直的马革裹尸的将军之后。
他做了一辈子的皇帝,斡旋权宜有之,励精图治有之,权衡利弊有之,而却也因着利弊、权衡害了良将,伤了人心。
当然,又何止这些呢——
便就是眼前这个将他从冷宫接出,一手扶持他的太皇太后,他不也动过杀心么。
他一辈子做错了太多事,想错了太多人,等到醒悟,已是连带着他的大桓,病入骨髓。
而此时,他瞧着眼前的女孩,帝王的直觉叫他立刻就明白了她的来意。
严之瑶还没有开口,太上皇已经重新开口:“朕早已不理朝政,须知这太上皇的身份本不当出世,朝堂之前的,朕帮不了你。”
她怔住,抬眼看过去,果然是做过皇帝的人,不过一眼,他已知她有所求。
“陛下圣明。”她盈盈拜下,“安平求的,是许久以前的一桩事。”
“哦?”
面对太上皇的疑惑,倒是一旁的太皇太后似有所觉看下:“何事?”
“很久以前,娘娘曾提起若要我嫁一人我可愿意,可到底,娘娘也没有开口,直到连姑姑最后送我出来的时候告诉我,从心便好。”严之瑶抬首,“想来娘娘是怜惜安平的,所以今日斗胆,想问娘娘,娘娘赐安平从心二字,如今可还作数?”
太上皇望向了一边坐着的人:“原来她是要同母后讨东西的。”
太皇太后也是笑了:“哀家确实没想到,如今,你选好了?”
“选好了。”
“何人?”
“裴成远。”
这三个字,叫在场几人皆是顿住。
就连一旁的元太妃都愣神看向跪着的人:“裴成远?可我听说,你与那裴成远,并不和睦。”
“那是人们眼里的曾经。”严之瑶一字一顿,“不是现在的我们。”
闻声,太上皇却朗声笑了起来:“好好好,你这番回话,倒是与那裴成远极配。”
太皇太后沉吟了一会,最后缓缓站起,她伸手虚虚扶起严之瑶:“赐婚这般事情,哀家与太上皇自然做得,可如今的皇帝,更做得。”
“可他说他要做状元,然后当着文武百官和天下学子的面亲禀陛下赐婚,跟着金榜一并昭告天下。”
太皇太后忽得就听笑了:“所以,你是不信他能做状元,又怕他放出大话没了结果所以失了面子?”
“不,我信他,我只是想提前一些拿到赐婚,”严之瑶也莞尔,“安平想拿这道赐婚圣旨,叫兄长早一些回京,替我张罗起来。如此,才好早日做状元夫人。”
顿时,众人皆是哑口无言。
等到反应过来她在说什么,元太妃更是惊诧:“早就知晓安平县主,原竟是这般妙人?”
太上皇亦是直接拍案:“好,我大桓女儿,自该也有自己的大方热烈!这婚,朕来赐!”
琴戟带着圣旨南下岑州的时候,严琤正在指挥严钰射箭。
自从上次宫变,荼兀那干脆利落交出了萧劲便就回了南戎,这一趟水他本就是侥幸过来掺和一脚,见势不妙便丝毫不做留恋。
倒是南戎失去了一位大桓和亲的郡主,这事情叫刚刚通商的双方都选择了闭嘴。
此一战,南戎因着萧劲私下调兵长途跋涉,折损过多。反观大桓这边,岑州戍南军兵强马壮,柯奉生如今为主帅,护得百姓安然。
是以南戎安分,边境贸易欣欣向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