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姊(29)
甚至行笔的时候她都有点抖,果然,写就的蚯蚓也跟着扭了扭。
吸气,呼——
第二次,她小心翼翼地颤巍巍收了笔。
实话说,这次已经是写得最好的一次了,起码那个收笔处,不像蝌蚪了。
“你手疼吗?”突然,身侧人问。
突然的关切叫严之瑶脑子一宕,下意识摇头。
而后,才反应过来这是少爷在嘲讽。
不过这次少爷一面嘲讽,一面抽了边上笔架子上另一支狼毫,蘸墨的时候,严之瑶听见少爷漫不经心地问:“这笔都是你的?”
“是。”
“可以,字虽然不会写一点,装备倒是齐全。”
“……”严之瑶干脆没应。
裴成远不以为意,他连身子都没站直,只是从旁就着一点空白部分落了笔。
一个长横完成,与字帖一般无二。
“每一步都是内化,心中有数即可,行笔上要顺畅。”
“叫你写的是笔划,不是骨头。”
“记住了?”
严之瑶还没从惊叹中回过神,就听见少爷又嘲了一句。
好好好,他写得好,他有理。
说她写的是骨头就骨头吧,总比之前的棍子要好点。
嗯……字形上来看,骨头是比棍子要进步一点的吧。
想着,边上又道:“再来。”
如果她没猜错,事不过三。
第三遍如果再不行,少爷一定又要发飙了。
严之瑶沉了一口气,兀自酝酿了一会。
嗯,可以的,是可以的,刚刚看明白了。
给自己鼓着劲,不及动作,手背一暖。
不知何时,少爷已经换了位置,此时,他右掌覆在了她手背。
纸页投下暗影,是少年拉长的轮廓。
偏头,是少年目不暇视的侧颜,严之瑶呼吸陡然一窒。
骤然松下的笔杆子被人带着她重又捏紧。
“看着。”耳边,少年命令,“感受力度。”
不敢动,也不敢说话。
少年气息清浅地吹在耳郭,吐出的文字却毫无温度:“只带一遍,再不会,板子伺候。”
严之瑶:“……”
盼一劳永逸
少年的手掌比她大上许多,指腹粗糙,这般把着她的时候,笔杆子都像是t上了劲。
在她手里从来不听话的笔,突然就指哪打哪了。
一遍过去,严之瑶还有点没回过味来。
所以,她做了有生以来最大胆的一件事。
大胆到什么程度呢,大约是可以载入史册的那种吧。
裴成远手起笔落,轻描淡写的一个长横。
转眸,瞥见少女一脸的惊奇。
啧,这才哪到哪,他要是给她表演个字体百式,她不得惊掉下巴!
呵~突如其来的心情大好,说不清的神清气爽。
收回目光,他松了手。
只是,将将撤离的手掌突然被人抓住,与其说是抓住,不如说是被摁回了原位。
!!!!!!!!!!!!
严之瑶逮回了少爷,重新按在了自己的手背上,怕他挣扎,甚至还死死摁住了。
“再一……一次!”
因为还没习惯正常的发音,所以激动之下几乎是不由自主地提了声。
她贴他很近,以至于偏头的这一句仿佛是怼着人耳朵喊的。
意识到自己干了多么胆大妄为的事情,她立刻又压低了声音,尽量克制而清晰地,重复了一遍:“就……一次。”
耳朵痒,不是一般的痒。
还嗡嗡的。
裴成远直觉浑身每一处感官都顿时失聪,而后拼了命地奔赴到了耳尖这一处来。
甚至于,他都能感觉到自己汗毛的耸立。
苍了天了,这是什么情况?
他没来得及挣扎,嘴先不客气地怼了回去:“撒手。”
少女却很坚定:“一次。”
她的目光灼灼,好比他是日月精华,而她,是应运而生的灵石,只等着他一声应允便就开始吐纳修炼。
是的,他从她眼里读出了渴望。
不是祈盼,不是拜托,是极其渴盼将他所有的力量都吸纳过去的那种野心。
如果有天赋这种东西,严之瑶想,自己一定是不具备的。
但是裴成远刚刚领写的那一遍,像是突然打开了新世界,叫她醍醐灌顶。
脑海里闪过一个词,叫有如神助。
像是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不二法门,她此时只想再感受一次。
说来可笑,她竟然第一次察觉出什么叫真正的写字。
如果能再多学几次,她一定能练好的!一定!
这么想着,她复又看了一眼少爷,不禁蹙眉。
可是,少爷好像突然傻了。
不仅傻了——她眼见着少爷的耳郭,就这么一寸、一寸地径直红了下去。
后知后觉,她又开口:“你……”
“最后一次,还有,”少爷几乎是咬牙切齿截断,“撒!手!”
这回,严之瑶听话。
重新站好,少爷的手没了她的禁锢,倒也没有撤离。
所以,还是答应了哈?
她一动不动地等着。
约莫又是一会,少爷才抓着她重新写字。
不仅写了长横,裴成远还持续把字帖往后翻了好几页。
口中也毫无感情地边写边念:“短仰横、竖、垂露竖、悬针竖、短撇。”
严之瑶瞪着眼跟着他写,只觉得少爷今天这桩生意真的是亏大了。
但不重要,她赚到了。
此前她就是练到了撇,实在推进不下去才不得不求助于蒋氏。
这下好了,少爷一次性都给写全乎了。
“够了?”
裴成远莫名的心浮气躁,现在只想赶紧离开这个鬼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