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姊(92)
而后,他想起圣旨来之前父亲母亲的话。
“原本想着,这之瑶乃是一介孤女,我们裴家接为义女又有何妨……可如今,这和亲之事虽是陛下松了口,我还是有些后怕。本想叫她过得更好些,不想还是我们裴家的身份牵连了她。”
他听不得,出言反驳:“与我们裴家何干?”
“自然相关,”父亲也道,“若是她不曾入裴家,或许,那南戎王也不会求娶。”
“他之所以求娶,许也是有其他原因,”裴成远想起昨夜少女提起的往事,却不好说明,只能分析,“再者说,我大桓现在兵力不比之前,却也不至于溃不成军,南戎王想要借此机会挑唆大桓内乱,怕是胆子也太肥了些,还是别多想了。”
“话虽如此没错,可说到底,之瑶的婚事终究是一桩事。我们还是得早些商定。”
思及此,裴成远唇角的笑就不觉压下。
“所以严之瑶,”他淡淡开口,“你当真愿意一直做我裴家人么?”
严之瑶原已经不欲回答了,听了这话却是心堵。
她原本以为,经历了这些事,她与少爷最起码已经能够安稳相处,没想到这人戳起人心窝子来,是一点都不会客气。
“裴成远,”她盯住他,“不管往后裴家有任何事,我严之瑶自然是会共进退。我既是认了义父义母,裴家人便是家人,家人若有难,我也绝不会将自己摘出去。”
顿了顿,她又补了一句:“这家人,亦包括你。”
裴成远被她的目光逼得没能动弹,须臾,便见她眉睫一颤,退了一步。
她说:“以上,望你知。”
之后,少女倔强的肩膀紧绷,骤然转身离去。
他停了许久,才终于意识到她方才说的什么。
半晌,他呵了一声。
蒋氏打对面廊子过,将好是瞧见二人对峙的模样。
她顿住步子,听不清二人在说什么,光是瞧见最后严之瑶面色不佳地离开。
蒋氏偏头问欣兰:“成远现在对之瑶,还是态度很差么?”
“倒是没听说吵架了。”
这回答就很微妙,蒋氏心道那怕是也没好到哪里。
“我听说这坊间已经有传言,说是他二人不和,宫宴前太后娘娘还曾问过这事,哎……依你看,成远究竟是什么意思?”
“少爷刀子嘴豆腐心,昨夜小姐出事,不也是少爷第一个追上去的么?”欣兰扶着她,“少爷又是最抹不下面子的年纪,便是心里承认了,面上也不会表现的。”
蒋氏叹息摇摇头:“这孩子如今大了,比我与他爹更有主意了。可此番回营身份不同,无功受禄,难免会叫人做文章。之瑶身份特殊,他若是乱来,叫人抓住了不敬长姐的把柄,总归不好。”
她想了想:“这北上的日子也快了,等南戎王一走,成远也就要动身,这几日南戎王还在京中,这样,你去叫成远多看顾着些之瑶,若是之瑶外出定要相陪保护。”
“是,还是夫人想得周到。”
裴成远刚回岚院就听欣兰过来传话,母亲的心思昭然若揭。
怕是想叫他们多多相处搞好关系呢。
他原是要推拒,却是又想起方才少女一脸笃定补的那句“这家人,亦包括你”。
哼,谁要做她家人。
“少爷?”欣兰提醒。
“我知道了。”
“那少爷……”
“必不会叫她再被人抓了。”
欣兰得了这一句无奈至极的承诺,才笑着退出去。
严之瑶一路径直回了清溪园,走得快,脑子却也转得快。
她是将门之女,又怎是贪生怕死的。
今日一问,不过是怕陛下此举对裴家不利,没成想倒叫他逮了尾巴似的踩回来。
不过这也是当时气血上头所感,经过这一路,她却也想明白了。
裴成远这家伙,根本就是个小混账。
有话也不会好好讲。
虽说少爷今日的劝退实在不好听,但严之瑶一想起昨夜赶来救自己的人,便什么火气也没有了。
有人偏生要把关心拿刀写,她能如何。
露华已经先行回来了。
严之瑶回神,瞧见她手里的锦盒,神色便复又淡下。
她轻轻接过。
接着取了笔。
“这张拜帖,替我送到宜王府。”
陛下既然已经答应不再过问她的婚事,但是南戎王还在京中。
这件事情总归是要有交代。
既不追究昨夜之事,又要给出一个结果。
绑架她的人究竟是谁,尚未可知,但到底昨夜的情形之下,南戎王难逃干系。
这便是大桓的筹码,能就大桓与南戎修好商讨的筹码。
想到这,严之瑶不禁还有点后怕。
昨夜裴成远是来了,所以这件事能成为帝王相谈的隐形筹码,可倘若是没来呢?
若是她就此失身于南戎王,又当如何呢?
大局为重,她毫不怀疑帝王会将自己做了顺水人情,顶多便是就南戎聘礼拉扯一番。
而顾及她的名声,裴家也无法当堂争什么。
闭了闭眼,再睁眼,她重新将手搭在了锦盒之上。
现在既然她还好好的,那么南戎那般隆重的聘礼,又当如何?
荼兀那是新王,最需要造势的时候,这般跌了面子将东西重新搬回去,他又如何会甘心。
手指挑起,展开的纸上花入眼。
只是,娶不到她这个县主,若是换之以更尊贵的郡主呢?
严之瑶想起第一次见到郡主的时候,她说:“你就是严琤的妹妹?”
后来,她约她纵马郊外,却是想知道她与侯府的应对之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