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姊(93)
一个郡主本不当对她这般关心的。
露华不久从外头回来,一回来就赶紧与主子道:“小姐!方才我去宜王府,瞧见里头在宣旨,听说是陛下答应了郡主宫宴所请,郡主即将和亲南戎!”
“什么?!”怎么这么快……
严之瑶蹭得站起来:“拜帖呢?拜帖送了?”
“送了,但是郡主说不必见了。”说完,露华便就瞧见主子往外走去,“小姐去哪?”
“来不及了,我现在就要去宜王府。”
“什么来不及?”露华赶紧问,她怕主子没有听清自己方才的话,郡主并没有接拜帖啊,如何见?
严之瑶走到一半,被这句问话唤住了。
似是一记闷锤,她定定站住,是呀,来不及了。
圣旨已下,如何收回成命。
片刻,檐下人终是抬首:“可如何都要见她一面的。”
外头起了风,丫头只得取了伞来:“那我陪小姐去。”
二人刚刚行过廊子,少爷的声音接踵而至:“去哪里?”
裴成远打量着扫了一眼主仆二人,顿时了然,手一挥接过了丫头手里的伞:“这个时候去找郡主,倘若是和亲出了差池,你就是罪魁祸首。”
那人似是懵懂,片刻才坚定道:“你放心,绝对不会拖累裴家。我只是……只是想见见她。”
“见不见,有何重要?”
“我不知道。”
什么?
裴成远一挑眉,匪夷所思地看回去,少女又低声重复了一遍:“我不知道我要见她做什么,可我想,或许,兄长亦想要看看她。”
雨果然落了下来,严之瑶迎着风抬眼。
少爷不说话,似是无声t的反对。
半晌,她终是咬牙垂了肩。
耳边,是少爷忽得撑了伞。
“你……”
“再迟点,雨就大了。”
马车行至一半停了下来,裴柒:“少爷,小姐,宜王府的马车。”
严之瑶一把掀开了帘子探出头去,果真是瞧见对面停着一辆马车,约也是刚刚叫停,从里头行出一人。
视线交汇,严之瑶拎起伞也走了出去。
“哎,小姐!”
“叫她去吧。”马车内,少爷的声音。
裴柒应声。
街巷空荡,唯有两个执伞的少女遥遥相对。
待走近了,其中一个声音依旧清冷:“你要找我?”
“郡主怎么冒雨出来了。”
“南戎内里出了事,明日我们便就要动身,”邵向晚看她,“想必你是有话想问我,后会怕是无期,我来,不过是想与你说一句话。”
“什么话?”
“我曾心悦你兄长,但这份心悦并没有转移到你身上,所以和亲南戎,并非为你,而是我自己的打算,你不必自作多情。”
雨声不歇,浇透了伞面。
严之瑶突然就明白了那些日子里兄长的抱怨,他那般大大咧咧的人,又如何会小肚鸡肠地记着谁家小姐说的话,想来不过因着那是心上人。
“我身上有汗臭味么?这是男人味!”
“一个男人,会琴棋书画有什么用?能杀敌么?”
“阿瑶你说,我话多么?我话哪里多了?!”
……
原来她亦是欢喜他的。
这般清高的天之娇女,要她承认喜欢一个与自己背道而驰的人,该是何等的难。
兄长,你听见了么?
可你的心思,她还未知。
“你呢,你找我做什么?”邵向晚问,“如果是为了与我道谢,大可不必,我方才已经说过了。”
她看着眼前的人,少顷,对面的少女才笑眼望她。
“郡主,我兄长他一辈子都学不会文雅说话,是最混不吝的傻子,可他也会珍藏一个人,想着待从战场归来,便就与那人告白,用那人喜欢的方式,用他最不擅长的丹青。如今,我替他完成这最后一件事,只望郡主与他,此生了无遗憾。”
递过来的盒子颤颤,邵向晚接过。
而后,她也跟着笑开。
严之瑶从未见她这般笑过,像是冰水消融。
她说:“我知道。”
像是强调,她又加重了语气:“我早就知道。”
“……”
怎会不知道呢?邵向晚想。
很久以前,有一个少年站在她面前道:“你名字像我们岑州的一种花的名字。”
“是吗?”
“是呀!那花叫晚饭花,改日我带给你瞧瞧。”
什么破名字,难听,哪里像了?
她登时就不想看他,扭头就要走。
“哎,你别瞧不上野花啊!它作用可大了,能治病的!”
“野花?!”竟然还是野花!
“啊!对啊,到处都有呢岑州。”
她便就真的直接走了。
后来这少年扒着她的车窗与她解释了好半天,怎么都赶不走,愣是将那花描述得清清楚楚,夸得天上有地上无。
“你别瞧不上,那是我最喜欢,唯一喜欢的花了!你听着没?”
“你撒手!”她终于是提了声吼他,“莽夫!”
后来,她偷偷去找了大夫问起这花,大夫想了想才道:“唔,郡主说的,应是紫茉莉吧?这花确实朴实,却也堪大用,说起来,郡主与它也是有缘呢。”
“怎么说?”
“此话常开在傍晚,是以又称向晚花。”
手边,纸页上的花卉被描摹得可怜兮兮。
丝毫没有少年吹嘘的美貌。
“……莽夫。”
车帘重又掀起,少女收伞进来,带着水汽。
裴成远看去,雨大,他却听见了方才二人的对话。
只是,少女一回来便就沉默着,不知在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