宦门逢春至(408)
她伸手去摸他的额头, 觉得有些烧,急得直跺脚:“大人,你这样自己糟蹋自己, 叫我怎么办。”
他从被子里伸出手来, 握着她的手小声问道:“小菊那边怎么样了?”
她叹了口气:“那天我把姓严的给的山参煮了,一点点喂下去, 总算挺过来了, 只是不能再挨打。”
他轻轻拍一拍身边的被子, 恳求地看着他:“陪我躺一会儿。”
卢玉贞柔声道:“喝点药吧, 我喂你也行。”
他仍是摇头。
她掀开被子躺进去,扣着他的十指轻声道:“知道你有心事。我也总觉得头晕目眩的, 要是我再倒了,孩子们怎么过呢。”
他脸被烧的很红,虚虚地咳了一声,“这几日宫里天天有人来探病,我得是真的病了。”
她愕然道:“你……”
他又闭上眼睛:“病气是装不出来的,那些人眼睛贼的很。”
她苦笑道:“你自己悠着些,别撑不住了。”
正说着,外头有人急急地敲门。她开门见是郑祥,又惊又喜,连忙叫他进来。
郑祥一阵风似的跑了进来,拉着方维的手叫:“干爹,宫里的平安醮打完了。”
方维精神一振,坐起身来将那碗药咕咚咕咚喝了下去,又端着空碗笑道:“再来一碗。”
卢玉贞吃了一惊:“你就在等这个?”
他点点头,“玉贞,你有没有药性更猛些的方子,能让我明天就回宫里去?”
她摇摇头:“哪里有这种神药。病去如抽丝,你三天肯定出不了门。不过我看着调一调,看能不能快些。”
他犹豫了一下,又叫郑祥:“你在文书房用点心,盯住司礼监里头的动静,若是神宫监的人来报,回来告诉我。”
他好起来得很快,到了第三天一早,一顶轿子将他送进了宫。
他在司礼监门口,慢悠悠地往里走。到了自己的值房,两个小宦官守在门口,都是又惊又喜,抢上来打帘子,一个斟茶,一个笑道:“少监回来了,我们心里宽慰的很。少监要吃什么早饭,我这就去办。”
他笑道:“弄些羊肉包子和米粥来吧,加些小菜,别的不用了。”
斟茶的也笑了:“这几日,好多人来打听您身体怎么样了,我们只说快好了。没想到好的这样快。”
他点点头:“前几日是不大好,家里人吓得直哭,我也怕一口气上不来。没想到前天晚上忽然神智清明了,烧也退了,竟像是吃了仙丹似的。”
两个小宦官面面相觑,就悄声说道:“少监不知道,淑嫔娘娘还有几个小中官都病倒了,都是被吓的。所以老祖宗主持着,前几天在神宫监外面打了平安醮,请了几位有法力的道长,镇一镇邪祟。道长们绕着坛走了走,回头就吩咐神宫监里头的人,自己关门清查。”
方维喝道:“不许乱说,神宫监是先帝灵牌所在,怎么会有邪祟。”
小宦官就住了口,过了一阵,忍不住道:“少监,我们在外头不敢说,心里也替您担忧着。您看您好起来的时辰,和打醮的时辰也对的上。俗话说,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他犹豫了一下,“外面少些说话,别招了祸。”
俩人齐齐点头。
方维仍旧处理案头上的文书,偶尔有办事的人过来,见他气色尚好,都有些惊讶。过了午时,听见外头有些热闹,便问道:“是什么人?”
小宦官往外探了探头,小声回道:“神宫监的监丞还有三个佥事来了,都跪在老祖宗值房外头。”
方维手上没有停,淡淡地问:“怎么来了这么多人,要回什么事,监丞一个人来就行了。”
小宦官凑近了,压低了声音:“昨天监丞来过,老祖宗让他回去了。听说是……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方维将手指点在嘴唇上,往外看了一眼,“司礼监可不许传话。”
小宦官道:“少监,您是最谨慎的,可这事不光是咱们,外头都传遍了,连倒夜香的都知道,不敢从神宫监那边走。”
他叹口气:“真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门外有人来报:“老祖宗请方少监过去商议。”
他放下笔,又嘱咐手下不要出门。
进了陈镇值房,见黄淮也在,地下神宫监来的四个人笔直地跪着。
陈镇叫他坐下,他就挑了下首的一张椅子坐了,见桌上用红布裹着一块木头,又有一张打开的帕子,上头是一小团打了结的白毛。
神宫监监丞原是方维的同级,见他进来,就微微点点头。
陈镇脸色有些难看,喝了口茶,缓缓说道:“外面鬼神之说,皆是流言,不可轻信。如今曹公公刚刚去世,神宫监里大小事务,都是你一力操持。我素日看你稳重,怎么也这样耐不住性子。”
监丞连连叩头:“实不相瞒,不是属下轻浮,实在是监里人心浮动,今日一半多的人都说病了,不敢来。自从道长说让我们自己清一清,我就带着他们细细地各处查验了一遍,就发现仁宗皇帝的牌位后头,有一处极大的裂痕。又在深处浮尘里,拣出些狗毛。这狗原是曹公公生前的爱物,去年还总带着到宫里来。我思量着,怕是畜生无状,冲撞了仁宗皇帝的在天之灵……”
黄淮咳了一声:“神宫监是供奉先帝的地方,如何能有畜生?狗在神主殿里拉屎拉尿,可不是冒犯!”
监丞道:“曹公公养的狗,我们如何敢说。在座的方少监曾在神宫监做事多年,他也知道,曹公公将那只狗看得眼珠子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