宦门逢春至(407)
他放开她,擦擦眼角:“我得走了。”
卢玉贞见他穿了一身簇新的黑色贴里,愣了一下,“你这是……”
他小声道:“我……要去曹家吊孝。”
他们四目相对,她脸色渐渐苍白起来,别过头去无力地摆摆手道:“走吧。”
他往外走了两步,刚要开门,又回身说道:“玉贞,我想求你件事。”
她愕然地问道:“什么?”
方维斟酌着开口:“对不住,成亲的事,我思来想去,要不就……不要大办宴席了。”
她点点头:“好。出了这样的事,咱们都难受得要命,也没心思张罗。就简单些也好。其实……要不推些日子。”
他摇摇头:“我不想推,只是眼下形势不明,我不想节外生枝。”
方维到了曹家,见门外已经挂了白布丧幡,里头建了斋坛。灵前香花灯烛齐备,十几个道士绕着棺材诵经念咒。方维换了衣服,到灵前上方展拜。
曹进忠原有三个干儿子,又有两个侄子,都穿着孝服在灵前跪着。见方维拜了,都起身再拜还礼。
方维呜呜咽咽地哭起来,边哭边道:“曹大哥,怎么这般没福气,可心疼死兄弟了。”又叩下头去。
曹家子侄见他哭的痛切,都跟着大放悲声,一时灵堂内哭声震天。也有人上来搀扶:“方公公,人已经仙去,保重身体才是。”
他只是摇头,“我心里难受得很,你说好端端的人……”
曹家子侄一阵劝说,将他劝到后院卷棚内。里面已经坐了些客人,小火者带着他坐到一桌,方维放眼看去,认出是平日跟曹进忠有来往的几个。司设监掌印张英见了他,就招呼着让他坐在自己旁边。
方维坐了下去,又取出帕子擦泪。张英端详了他一番,叹口气:“小方,到底你是个有情义的人。老曹真是识人不清,生前没怎么提拔你,没想到你这样感念他,看你眼睛都哭红了。”
方维抽泣着说道:“我在他手下干了八年,曹公公待我,也是有恩有义。今日他骤然离世,怎不让人肝肠寸断。他还年轻的很呢。”
张英举起一杯酒来,摇头道:“你说真不由得人信命,老曹前几天还跟我们说有好事,我们也知道他一准要升迁,起着哄要他请酒,他一口就答应了。没想到今日酒是吃上了,竟然是给他送行的酒,怪不怪。”
方维黯然道:“曹公公是个爱热闹的人,今日他生前的好友都来了,他泉下有知,也会欣慰的。”
张英道:“说得极是。”将酒往地下一泼,口中叫道:“兄弟先请。”
方维便闷闷地咳嗽了两声,张英道:“小方,身子不好?”
方维抚着胸口道:“大哥,不瞒你说,当日曹公公……是我亲眼所见。我大概是被吓掉了魂儿,这几天都头重脚轻,心慌气短。”
张英连忙凑到他耳边道:“小方,我可听好多人说了。这事怕有蹊跷。老曹虽年纪大些,身子肥壮,那小丫头我虽没见过,听说就十岁出头,瘦弱干瘪,怎么也不至于一下就能将人弄死了。”
方维喝了口茶:“张公公,怕是那丫头一时失手,也是有的。横竖那屋子里又没外人,门是锁着的,总不能是他自己弄的吧。”
张英摇摇头:“没外人,可不是没有别的。我听说当日那门一开,一股黑气直冲出来,怕是有什么精怪附体。你看到没有?”
方维眼睛睁大了:“我听见里头几个小的叫唤,就吓呆了,哪里顾得上这许多。不过听你这么一说,似乎里头是阴飕飕的,透着邪气。”
张英道:“老曹平日里是喜欢玩年纪小的,我们也劝他,花钱在外头玩就行了。这次没来由地打女官的主意,这不是失心疯了吗。”
方维往四周打量了一下,压着声音道:“神宫监是供先帝牌位的地方,多是香烛灯火,神灵庇佑,怎么会……”
张英想了想,“不知道有什么古怪。难道是平日上香上的不够?”
方维道:“大哥,你这样说,我也害怕。撞上这血光之灾,我怕是要打几天平安醮化解化解才是。”
张英道:“也不光是你。宫里人心惶惶,神宫监的人更是个个自危,也都怕的要命。不如我们几个跟老祖宗说一说,请几位道长进宫,在神宫监那边多做做法事,镇压一下邪祟。”
方维道:“这事明智得很。”
正说着,张家的子侄引着陈镇和黄淮二人到来。众人跪了一地。陈镇对着人群瞥了两眼,摆摆手叫起身,就上了主桌坐了。
方维站起身来,在人群中默默向那边望去。只见陈镇脸色憔悴,正在跟黄淮说着什么,脸却冷不丁转过来,锐利的目光紧紧地盯着他。
他抚着胸口咳嗽了两声,又低下头去。
第241章 机会
方维病了。
他在值房正写着文书, 忽然一阵头晕目眩,站不起来。
身边的小宦官吓了一跳,连忙冲出去叫太医。
蒋济仁过来把了脉, 只说气滞血瘀, 神疲气短,开了一味归脾汤。
陈镇带着人过来瞧了瞧,见他浑身发抖, 脸色惨白,便温言安抚了两句, 又叫他回家歇息。
他一连在床上躺了三天, 整日闭着眼睛。到了第四天午后, 卢玉贞从厨房小心翼翼地捧了一碗药过来,问道:“喝不喝?”
他摇摇头:“还不到时候。”
她把碗重重地顿在桌子上:“那等到什么时候呢?眼看着越来越重了,开始我以为你就是伤风感冒,非不吃药,本来就有寒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