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妹她来自不归山(117)

天上的星星遥不可及，沉在水中的又一触即碎。

如果她是流水，又何惧无法拥有这一片星辰？

她若是流水，动便是静，静便是动，双眼所见都融在身体里 ，而他一直都在其中。

璧音擦干眼角的泪水，道：“我可以原谅你谋算着让我陪你一起罚跪，原谅你不听我的话，原谅你如今在这里睡着扔下外面的事不管不顾 ，你也千万要原谅我这些天不能日日陪在你身边，”

她仍会常来，但她不能时时刻刻在此。

“我记得之前你跟我说过，若某日你死了，叫我千万别放弃你，你说万一哪天就能回魂了呢，我信你的话，你也不许骗我。”璧音与他拉钩，“我会拿着你的剑，同你一起向前。”

说完，从身上掏出一块风聆玉，打开，放在他里面枕头下，道：“不能常听你说话了，那便换你听我讲，不许不耐烦——”

她深吸一口气，双手撑在他枕边，这样俯身看着他，许久，低头在他额间落下一吻，然后在他耳边轻声：

“我去了，往后这些日子，记得常来我梦里见我。”

第71章 没有道理

门打开的时候, 得得还靠在思过堂门口的柱子上，见到她，一个激灵站直身子, 问：“结束啦？话都说完啦？”

璧音扬着嘴角，告诉她：“说完了。”

才这么一会儿的工夫，快得让得得心生怀疑。

他们到底说什么啦？这么快就说完了, 她以为至少要在这里等半天呢。

璧音关上门, 说：“走吧，回去。”

回哪去？各走各的？

得得心想不能现在把她扔下，让她自己一个人回去, 于是道：“我送你回去吧，你一个人回去我不放心。”

璧音没有拒绝她的好意, 微笑着答应下来。

这副模样虽显得无力，可比来时要好太多了, 得得仍扮作白雀的模样, 与璧音并肩, 走在路上, 两人一时都没说话。

好不容易，她想到一些事儿, 对璧音说：“我来这边，大家对我都挺好的。”

“嗯。”

璧音应一声，之后没听见她继续说下去, 便歪着脑袋看向她，问：“你以前是做什么的？”

问这话, 差不多的意思就是问她还不是魔之前的事。

住哪方哪地, 家里有哪些人，依靠什么为生, 又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得得视线飘来飘去，璧音看她犹豫不决，换句话，问了个她之前一直不敢问的问题：“还有你的脸呢？到底发生什么事，你为什么一直在找你的脸？”

她可没听过这世上有什么能抢别人脸或者吃别人脸的妖怪。

得得张嘴长长地“啊”了一声，摸着如今脸上不属于她的五官，说道：“我还是人的时候，有一张脸，娘说是一张很漂亮的脸，他们都喜欢我的脸，每天都来看，有人说要是能每天都看见我这张脸就好了，但被我娘骂走了。”

“我是因为做错事才变成魔的，有人想要欺负我跟我娘，我失手把他们杀了，当地的县官把我抓起来，还说我不要脸，要把我处决，我不想死，把看守我的人都杀了之后逃出来。后来在湖边照镜子，才发现我的脸真的没了。”

“我想一定是我在牢里的时候他们把我的脸偷走了，可是过了那么长时间，偷我脸的人都死了，没人知道他们把我的脸藏到哪里，我要自己去找。”

璧音沉默着，薄唇微张，有许多话想说，可一到嘴边，看着得得无辜的神情，便说不出口了。

得得说：“我必须找到我的脸，没脸我见不得人。”

“但这些年我找个不停，什么都没找着，唯一找到的，是不知道在哪一年，我在出去找脸的路上捡到一颗种子，像拳头那么大。”

她伸出手，比画给璧音看，“这么大的种子我第一次见，于是我把它捡回去种在土里 ，每天浇水，照看了整整一千年才长出一株藤，后来，这藤越长越大，还能听得懂我说话。”

原来那妖藤是她种出来的。

说着，得得抹了抹眼角的泪花，“笨妖不知道我在她认识我的一千年前就已经认识她的了，因为我经常骗她说她是我从土里薅出来的，是我薅得太用力，弄疼了她，她才开了灵智。所以后来每次吵架她都跟我说她要找她亲娘——呸，一颗种子有什么亲娘，反正我从来没听说过哪里有和她一样的藤妖！”

确实，璧音想，兽妖她见了不少，藤妖如今却只见过这一个。

植物修行本就要难一些，那藤妖能生出灵智，大半都是得得的功劳。

只是她心中也疑惑，这么厉害的藤妖，怎么莫名其妙就死了呢？

她捋着思绪，又听见得得说：“娘说有得就有失，人人都一样，但我还没准备好，其实很多年前我想过这个事，我觉得我才是被失去的那个，毕竟我活得已经比她长了嘛。”

璧音低头看着鞋尖上面的花样，恰好有一朵完整的落花坠在前面地上，她轻轻一跨，就这样跳过去，回头看了两眼，心道一声可惜，却没有捡起来，而是低着头继续走，然后很小声地说了一句：“这是没有道理的事。”

得得讶异地看着她，问：“是觉得我说的话没有道理吗？”

璧音想也不想，飞快地回答，说：“是觉得那朵花落在地上很没有道理。”

“啊？”

得得问，“这要有什么道理？”

璧音却摇头不说。

“我叫‘得得’嘛，姓什么我都快忘记了，从小我娘就‘得得’‘得得’的叫我，跟我说我的‘得’是‘得到’的‘得’，但我好像从来没有得到什么，反倒失去挺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