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妹她来自不归山(121)

楚相仪还是摇头不停说“不”。

许灵君道：“原先那一个，身上穿的衣服是你受命副司殿时的所着的那一身，很漂亮，可后来我自己做，怎么做都做不像——神韵、气势都太难刻画了，我怕做得太丑，你不喜欢，所以干脆顺着我自己的心来，怎么顺手怎么做。”

“我挑了很多你的画像，可看起来都很怪异，想挑些再早些时候的，发现竟然没有，我忽然想起来你从前最讨厌画像，旁人用留影石做刻录，你也总躲着，总嫌烦，说不喜欢，不想让你的样子留在那些石头里。”

许灵君无奈低笑，伸手推了下他的肩，就像小时候那样，两个人互相开着玩笑，偶尔打闹一阵。

她道：“我那时就觉得很奇怪，怎么有人这样不懂风情，将高兴的时候留在留影石中多好。苍茫人间，千年万年的修炼历史，出了多少神仙大能，却无一人能够打破时间的禁锢，想要回望从前，也只能借助这些东西。”

“我和司瑶笑你傻，等几十年几百年过后，我们若是还在，拿着留影石回看以前发生的事，里面只有我们两个，没有你，到时候你心里不平衡，说不定要在背后痛骂我们当时为什么不带着你一起玩。”

楚相仪轻抿着嘴，良久，道：“那时我的确很傻。”

“你知道就好，不过只是傻，并不惹人讨厌。其实我觉得你十六七岁的时候最好，那时你最爱笑，但不知是从哪一天开始，我好像就很少见你像从前那样笑了，你修炼刻苦认真，整日见不到人，就算见到了，你也不太说话。 ”

她轻叹一声，像师长一般真心对他说：“其实修炼不必那样刻苦，饭也不吃，水也不喝，连觉都不睡，身子累坏了，只会适得其反。”

楚相仪道：“我是为了你……”

“不！”

许灵君闻言毫不犹豫地打断他，“不要说这样的话，不必为了我做什么。你如今再说这话，只会让你自己更加懊恼，十几二十年，足够一个人重新活一次了，不要再念着从前的事了，我今日见你，就是想说清楚这些事，师弟，你放下吧，不要再为当年的事磋磨自己了。”

这些年，他的修为并没有精进，似乎很长一段时日，都在做着无意义的事情。

身为天修殿司殿，每日只管宗里小事，旁人都说他总是一副笑眯眯的模样，可他心里到底如何想的，只有她才清楚。

楚相仪低垂着头，终于接过那个陶人，看了很久，问她：“所以，师姐，你第一次见到明煦的时候，有没有把他当成是我？”

许灵君沉默下来，嘴角还噙着笑，似乎这个问题对她来说丝毫不重要。

璧音贴在门上，闻言心脏怦怦跳个不停，捋着其中的关系，终于听见许灵君开口，说：“我救他的时候，确实一瞬间看错了人，尤其是他的眼睛，太像你了，是十六七岁时候的你，干干净净，明明已经大难临头，却一点儿都不慌，我斩妖，他救人，事后相见，他还笑嘻嘻地跟在我后面，让我教他法术，你以前也这样，固执任性，遇到学不会的法术，就跟在我后面，非要我教你，怎么赶都赶不走。”

第74章 完好无损

“可是后来与他相处, 我知道你们不一样。”

“何处不一样？”

许灵君莞尔一笑，说：“哪都不一样。”

楚相仪缄默不语，似乎是等着许灵君继续说下去, 可是她刚开口，他又说：“别说了。”

事已至此，他到底还是不敢听下去。

他在想, 在她心中自己是否连明煦的一根手指头都不比上？

人心永远都是偏的, 她偏爱谁，眼睛里就只有谁，至于其他人, 在她眼里便不值一钱。

他就是那个“其他人”，对她来说时而重要, 时而不重要，若一定要说出一个答案, 那还是不重要的多一些。

楚相仪忽然感觉到心口一阵绞痛。

许灵君将他的神色变化看在眼里, 改口道：“其实这么多年, 除非噬魂蛊发作, 其余时间我都很清醒，我知道我在做什么, 我也知道我想要什么，旁人都说我疯了，但我自己知道, 我没疯，我清醒得很。”

楚相仪没去看她的眼睛, 闷声一笑, 问：“如何清醒？”

许灵君不经意挑了挑眉梢，扬声道：“我没放弃活下去, 我一直在寻找任何能接触噬魂蛊的方法。”

楚相仪抬首，这时仍然能看见她眼睛中明灿且从容的神光。

她说：“我那时也以为我没了明煦，就要活不下去了，可是每日一闭眼，除了想到与他在一起的日子，我脑子里还有许多没遇见他时发生的事，我想到在宗里修炼时的一切，想到我离宗斩妖除魔，追我自己所求的道时的痛快，我知道我不能这样一直堕落下去。”

说这话时，她的声音是前所未有的轻快。

然而音调忽然一转，她又痛恨道：“理智消亡的时候，我恨那些人，恨你们，可谁知道我后来还能有一个孩子，我又清醒了一点，我回想活在这世上的前二十多年，每日都是值得的，所以我希望她也一样，好好活着，像我，像她爹，像你们，至少来世上看一看，正是世道一片清明，天下安定，无风无浪，她活着，还能有很多机会做出选择。”

许灵君说完，楚相仪立刻出声，他想认错，却没想到她先说了一声“对不起”：“是，我错了，我不该说那番话，我不该对你说我可以为了她去死，那时我只想保她，后来再想，我说的话确实是错的，我不可能为了她去死，我也想好好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