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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日游(18)

作者: 糯团子 阅读记录

戏谑在沈京洲眼中一闪而过。

谋权篡位,乱臣贼子……

沈京洲杀戮无数,早记不清死在自己手上的人是成千还是上万,那些人死前或是喊冤,或是咒骂沈京洲不得好死,断子绝孙。

可这般安慰自己的,虞幼宁还是第一个。

沈京洲挽唇,他手指如青竹细长,不轻不重抚过虞幼宁的后颈。

“胆子确实不小。”

敢让他伺候,还敢同他这样说话。

虞幼宁尚未睡醒,迷迷糊糊应了一声,那双浅色眸子氤氲着水雾,泫然欲泣。

“我不怕陛下的。”

虞幼宁声音很轻很轻,“……那陛下以后、以后会让我留在宫里吗?”

沈京洲唇齿溢出一声笑:“殿下想留在宫里,不想出宫了?”

“不想了。”虞幼宁老老实实回道,“我只想留在宫里。”

乌金西坠,晚霞满天。

细碎光影犹如金箔,在虞幼宁眼中洒落。

沈京洲深深望着虞幼宁,良久,他薄唇轻启,意味不明笑了一声。

“那殿下……可别后悔。”

第十一章

第十一章

皓月当空,云影横窗。

这一处是沈京洲在宫外的私宅,往日从无外人踏足的,可今日沈京洲却破天荒让虞幼宁留下。

多福垂手侍立在一旁,悄悄拿眼睛轻瞥躺椅上的沈京洲。

入了秋,天气也渐渐转凉。

沈京洲一身石青缕金祥云纹长袍,外罩象牙白鹤氅,躺椅上铺着明黄洋罽。

檐下悬着一盏四角象牙雕纱灯,光影细碎,在沈京洲脸上流淌。

他一手执着镂空雕银熏香球,指骨分明的手指捏着银球的一端,黑眸不兴波澜。

多福轻声,一字不落将查到的消息告知沈京洲。

“殿下先前有过一位嬷嬷。”

虞幼宁自小不得母妃喜欢,常常一人被关在寝殿。嬷嬷看不过去,悄悄寻了些史书游记给她看。

后来不知是东窗事发还是得罪了人,那嬷嬷被虞幼宁的母妃下令打死。

听说还是当着虞幼宁的面,此后虞幼宁就一直浑浑噩噩。再后来她被关冷宫,渐渐成了众人口中的“痴儿”。

武哀帝在位时,虞幼宁在宫中形如透明人,故而查到的消息少之又少。

熏香袅袅,自沈京洲指尖氤氲而出。

他一手抵着眉心,松垮的衣袂笼着清冷月色,沈京洲漫不经心溢出一声笑:“竟是这样。”

笑意不达眼底,清冷淡漠。

多福躬着身子:“是,想来是先前见过,所以殿下白日才不曾慌乱。”

寻常人若是见了白日那血淋淋的一幕,不说吓得半死,七魂也该丢了一魄。

可虞幼宁看着却和往日无二,晚间还多喝了一碗桂花粥。

不怪沈京洲会起疑。

多福兀自想着,倏尔只觉身子冷僵,动弹不得。

沈京洲不知何时转首侧目,眸光冰冷刺骨,如夜色中蛰伏的银蛇。

居上位者,最忌讳他人揣摩自己的心思。

多福双足发软,直直跪在地上。他下午刚挨过罚,后背的伤口仍往外流着血,疼痛不已。

多福额头抵在雨花石路上:“陛下恕罪,奴才、奴才这就下去领罚。”

秋风萧瑟,风过树梢,飒飒作响。

汗珠从额角滚落,一点一点浸没泥土。

不知过了多久,头顶终传来沈京洲轻飘飘的一声:“朕怪你了吗?”

多福硬着头皮:“不、不曾。”

沈京洲轻哂:“起罢,若是让旁人看见,还当朕滥杀无辜。”

多福又屈膝跪了一会,见沈京洲脸上无异,才悄悄拂开膝上的灰烬,起身侍立。

亦步亦趋跟在沈京洲身后。

转过乌木长廊,余光瞥见书房台阶前半蹲着的一团黑影,多福骤然一惊:“谁在那里?”

沈京洲的书房是重中之重,即便是多福,未得沈京洲准许,也不能靠近半步。

多福扬高声音,欲唤人上前。

沈京洲慢悠悠打断:“多福。”

夜色深沉,重重月色如银辉笼罩在沈京洲肩上。

走近,多福才看清倚在漆黑柱子前的黑影是虞幼宁,他面露诧异,又转而去看沈京洲。

不知对方是从如何从一团黑黢黢的影子中认出虞幼宁的。

婢女悄声上前,窘迫万分:“陛下,殿下是来寻陛下的。”

自从听见沈京洲亲口唤虞幼宁为“殿下”,底下伺候的人颇有眼色,不约而同改了称呼。

怕被沈京洲怪罪,婢女迭声为自己开脱:“奴婢同殿下解释过,可……殿下仍然不肯回房。”

她本想着去找多福通传,不想沈京洲先回来了。

半蹲在地上的虞幼宁听见动静,怔怔扬起双眸:“陛下。”

虞幼宁半梦半醒,长长睫毛上还垂着莹润泪珠。

虞幼宁是半夜突然惊醒的,起身后发现别院悄然无声,还以为自己又被丢下。

虞幼宁茫然:“我以为、以为陛下回宫了。”

月白寝衣单薄,衬出虞幼宁窈窕腰肢,素腰翩跹袅娜,盈盈一握。

更深露重,虞幼宁指尖泛着冷意。

沈京洲眸色一沉。

多福垂目,大着胆子上前:“陛下,可要奴才送殿下回房?”

虞幼宁睁大眼睛:“我不回去,我、我想陪着陛下。”

她还是怕沈京洲丢下自己回宫,就像以前……

脑子忽然疼得厉害,虞幼宁再也想不起其他,只是喃喃重复着:“我想陪着陛下。”

可惜她如今是人,若她还在做鬼,便能缠着沈京洲。

沈京洲薄唇轻勾,饶有兴致望着虞幼宁:“你想陪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