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游(95)
气死了!
她再也不要搭理沈京洲了!
明日、她明日定不会再和沈京洲说上半句话。
虞幼宁说到做到。
初冬将至,清冷透幕。
多福手执拂尘,胆战心惊立在下首:“陛下,殿下刚刚打发宫人,去怡红楼、怡红楼……”
多福缓慢垂下脑袋,欲言又止。
他虽是太监,却也知晓这怡红楼,是达官贵人的夫人所钟爱之地。那花窗上处处锦绣盈眸,小倌更是生得清俊貌美。
人比潘安。
多福眼皮颤动不止,连嘴皮子也不如往日利索。
他颤巍巍道,“殿下想来只是好奇,且那两人也只擅长说书,别的一概不会……”
沈京洲缓缓抬起眼眸,乌沉眸子如霜冷冽,深不可测。
多福双股战战,“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陛下恕罪陛下恕罪,奴才立刻让人将那腌脏东西赶下船。殿下何等金枝玉叶之人,怎能容那起子低贱之人带坏……”
奏折丢至书案上,沈京洲冷声:“朕何时降罪于你了?”
多福连连摇头:“是奴才多话。”
沈京洲又拾起一旁的奏折,漫不经心丢下一句:“说书罢了,她既喜欢,听听也无妨。”
雀室中。
暖香扑鼻,圆形五足带托泥器物底座中供着一方佛手,一旁的黑漆描金杯盘中亦设有霁蓝釉茶杯。
缂丝屏风后跪着一高一地两个清秀的身影。
他们口干舌燥说了半日,也不见里间有说话声传出。
雀室处处透着精致,金窗玉槛,美不胜收。
瞧着便知屏风后的人非富即贵,不可得罪。
两人对视一眼,高个年长些,往日来往于夫人间长袖善舞,他笑道。
“夫人可曾听过南延的薛林子,相传薛林子擅长丹青,尤其擅长画寒梅,他手中有一画笔,人称……”
虞幼宁倚在临窗炕前,时不时往外张望,好奇沈京洲怎还不过来。
她都召见了小倌,还是两个,沈京洲竟然还无动于衷,不曾向自己兴师问罪。
虞幼宁双眉紧皱,暖手炉揣在怀里,猝不及防听见“画笔”两字,虞幼宁登时从榻上坐起。
横眉立目。
“换别的说罢。”她撇撇嘴,小声嘟囔,“我最是厌恶那些擅丹青的人了。”
小郎君面面相觑。
一面好奇屏风后贵人的身份,这样的嗓子,也不知是多少金玉堆砌才能养成。
一面又痛恨自己所言,不得贵人的喜欢。
郎君半跪在软席上,搜肠刮肚:“夫人可听过替身?”
虞幼宁果然起了好奇心:“这是何物?”
郎君眉眼弯弯,娓娓道来:“相传楼兰有一巫术,能借运能助势。”
家中富贵者,都会为家里的孩子买替身,这替身颇有讲究,这样方可挡灾消厄。
且这替身平日足不出户,亦不能见人,只能作为影子活着……
虞幼宁错愕睁大眼睛:“……什么?”
她缓缓皱眉,“那若是见到外人呢,会如何?他会……死吗?”
郎君声音悲痛,如身临其境,声情并茂道。
“死倒不会。”
虞幼宁松口气。
郎君继续道:“不过同死也差不多了。”
替身不能流血,若是犯了主人家的忌讳,便会遭受墀刑。
墀刑乃是用犀牛角磨成的细针扎入骨肉,痛不欲生,却不会流血,只会留下一枚弓月痕。
虞幼宁面露惶恐,手中的茶盏失手跌落在地,满地狼藉。
屏风后的郎君唬了一跳,忙忙收住声:“这都是我从旁人听来的,也不知真假,夫人莫要往心里去。”
他战战兢兢,深怕惹了虞幼宁不快,触到她的霉头。
“是我胡言乱语惊扰了夫人,我这就……”
“与你无关,不过是我失手打翻茶盏罢了。”
虞幼宁敛去脸上的惊恐,清清嗓子。
“你的故事不错,来人,赏。”
她懒懒倚在榻上,“今日我也乏了,下去罢。”
宫人悄声入屋。
地上打翻的茶水很快洒扫干净。
虞幼宁昏昏欲睡,一会好似梦见刚刚那人说的巫术,一会又好像亲眼见到墀刑。
蹙眉不展时,虞幼宁忽然从梦中惊醒。
暖阁青烟萦绕,沈京洲一手揭起熏笼,又添了两枚安神香饼。
他转首:“……醒了?”
“你怎么……”
话犹未了,虞幼宁忽的想起自己今日不打算同沈京洲讲话。
她别过脸,愤愤咽下到嘴的话。
沈京洲负手在背后,不疾不徐朝虞幼宁走去。
黑影渐渐笼罩在眼前,而后又岿然不动。
虞幼宁等了半日,也不见沈京洲开口。
她疑惑转过头。
蓦地对上沈京洲一双似笑非笑的眼睛。
虞幼宁飞快闭上眼睛。
沈京洲笑道:“殿下今日的说书听得如何?”
虞幼宁闭着眼睛。
本不想搭理沈京洲,可若是自己不答,未免失礼。
虞幼宁不想做一只没有礼数的小鬼。
犹疑片刻,虞幼宁终还是嘟哝道:“甚好。”
末了,又觉得不够。
虞幼宁睁开眼睛,哼哼唧唧,“很好,特别好。我明日还要再寻上四个郎君,不,十人郎君。”
虞幼宁睁眼说瞎话。
“陛下不知,今日那两个小郎君生得面如冠玉,学富五车,我听着甚是欢喜。”
沈京洲不动如山:“……是吗?”
虞幼宁重重点头:“自然是真的,他还说楼兰有一巫术……”
昏黄烛光晃荡,广袖从沈京洲手中垂落,虞幼宁瞳孔骤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