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山有言(178)

“怎么了？”

昭意开口了, 她疑惑地看着珩则, 轻轻一笑，朝他伸出手来。

“今日不是我们成婚吗？站在外面做什么？”

看着昭意的手, 珩则沉默了一会儿，不自觉地将手搭了上去。

珩则盯着昭意脸上的笑容, 却在他的手刚触碰到昭意时，昭意猛地将手一握，死死地扣住了他。

只见昭意抬起脸来，鲜红的血从她额角流了下来，她整个人都在火焰里站着，被烧得面容狰狞。

再仔细看，她身上的哪里是嫁衣呢？明明是被血彻底染红了的衣服才对。

“阿则，救救我，阿则......”

“是你！是你亲手杀了我，我很你！”

她一会儿流着泪苦苦哀求着，一会儿双目赤红怒吼着。

珩则盯着昭意的脸，整个人僵硬了许久。

他伸手去拍她脸上的火焰，调动真气想要驱散那火，可那火始终不听使唤，在她脸上舞动着嘲讽他。

蓦地，他一把抱住她，用颤抖的手抚摸过她的肩膀。

“对不起......对不起......”

可怀里的人不听他的道歉，人渐渐消散了。

珩则弯着腰，保持着抱人的姿势。

良久，地上砸落了几滴泪。

他垂着眼，看着空空的双手无言。

看着看着，那双手上却突然沾满了鲜血。

“谢仙君赐血！”

“谢谢仙君的神血！”

珩则茫然地抬头，看着跪在他面前欢呼的朱雀卫。

他们穿着盔甲，手上也沾着和他一样的血，他们欢呼着，舔着自己手上的血，背后长出一对翅膀来，灼烧着天空。

“是......是我......”

珩则低头，看到了自己手腕上的口子，血液还在源源不断地流出来，染红了整条手臂。

他不禁笑出了声。

“是我啊......”

他仰天大笑，声音中却尽显苍凉。

他看着天空那抹刺眼的太阳，僵住了表情。

就是因为他，昭意才会死的。

神识里一阵剧痛，痛得他快要晕过去。

“哟！”

珩则一惊，睁开眼看着上方。

视线里探出一张熟悉的脸来。

无惑蹲在珩则身边，伸出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什么是你，你在说什么梦话呢？”

珩则眨了眨眼，愣了许久，才喃喃道：“无惑......”

他盯了许久，才能肯定眼前的无惑不是自己的幻觉。

珩则忽地坐了起来，发觉自己正躺在竹林间。

林子深处传来鸟雀叽叽喳喳的声音，阳光也从竹林间隙间洒了下来。

珩则一愣，他转过头，只见眼前立着一间小竹院，有风吹过，竹门便轻轻拍打着院墙，系在二楼的银铃也发出清脆的声响。

他屏住了呼吸，问旁边的无惑，“这是幻境吗？”

无惑扫了一眼竹楼，怪异地看着珩则，“不是啊。”

无惑看到珩则眼里渐渐升起些许光亮。

珩则朝竹楼走去，手轻轻放在门上，却又像是害怕什么，竟不敢推开。

他终于鼓起勇气用力一推，整个院子便全然出现在他眼前。

院里随意放着几条凳子，门后立着锄头，就连地上刨的那几个坑也如此熟悉。

这不是幻境。

就在珩则满怀期望地看向院中寻找那抹身影时，就听身后的无惑道：“这不是你用法术结出来的吗？怎么会是幻境呢？”

无惑打量着周围，伸手接过一片落叶，他忽地一吹，那竹叶又飘远了。

不得不说，珩则结的这竹楼还挺逼真的，就像他亲眼见过有这么一个地方一样。

正想着，他目光落到珩则身上，才发觉珩则已经保持推门的动作许久了。

无惑正奇怪，走上前去，“怎的？”

就见珩则撑着竹门低着头，走得近了，才感觉到他浑身都在颤抖着。

无惑大惊，他哪里见过珩则这个样子？连忙一把拉住珩则的胳膊。

“怎么了？”

却见珩则嘴角勾起笑来，他先是低笑，而后挥开无惑的手仰天大笑。

“真的……都是真的啊……”

无惑一头雾水，“珩则，你怎么了？”

却见珩则仰头看着天，熄了笑声，他缓缓垂下头来，两侧的长发隐隐挡住无惑的视线，竟然多了几份诡异。

无惑一动不动地看着这样的珩则，没敢说话。

良久，又听珩则哑声问：“这里是哪里？”

无惑看珩则似乎神智清醒过来了，大大松了一口气，道：“这里是人间，我寻着你的仙气来的。”

珩则没有说话，他往竹林深处走去。

一排排青色的竹林之后，是一道断崖，阳光从外面落了下来，从这里可以看到山下一切景色。

原来他并没有走远，这里还是苍山。

山脚下立着几间屋子，有人扛着锄头在田里耕种着，有几个孩子撒着腿欢快地奔跑着。

屋里坐着个老奶奶，她推开门，似乎正往山上看，她就这么站在门口，一动不动地看着，直到后面走了个女孩，为她披上了衣服，拉着她往屋里走。

老奶奶轻咳了几声，向屋里去了。

仙人的耳目向来极好，山下的人或许看不到他，但他能将山下的一切都收进眼底。

珩则伸手一挥，就见一片金光朝那村子撒去，化作粉末状轻轻落下。

而在村里的人浑然不觉，依旧做着自己的事情，只是觉得一身的疲惫都散去了，身上更有力气了。

无惑有些惊讶，却也没有说话。

现在的珩则看上去和平时没有什么不同，可是不知怎的无惑却觉得珩则身上透着几份苍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