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山有言(177)

珩则喃喃道：“昭意在哪儿，我去看看她。”

他失魂落魄地就往外走，甚至差点踩到地上的火盆。

其实他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儿，只是一时间有些接受不了。

他要不要去看一眼昭意呢？她应该是恨他的吧？一想到可能还会见到她的丈夫，心中的嫉妒与酸涩就疯狂滋长。

可是他什么都做不了，一切都太晚了。

在珩则即将走出门时，繁清却大笑起来。

她老了，笑得再也不如年轻时那么好听，声音中甚至有些嘶哑。

繁清笑道：“你以为这是真的吗？”

珩则一愣，连忙转过身来，看向繁清的目光里带着些许期望。

泪水从繁清起皱的皮肤上落了下来，她站起身来，一手撑着拐杖，愤愤道：“我多希望这就是她的一生！”

繁清朝珩则走了过来，厉声道：“可是她早就死了！她死在了你们成婚的前一天，那天我们还一起谈论怎么布置小竹楼......但是四十六年了，整整四十六年，你去了哪里？你来过她的坟前看过她吗？你不知道吧，她没有尸身，我连她一根头发丝都没有找到！”

繁清朝着珩则逼来，红着眼嘶哑着声音大吼的样子是这四十多年来别人从未见过的，此时却像是她将这几十年来埋在心里的话通通说了出来。

她笑着问：“你知道那种妖火吗？我称它为妖火，是因为那火根本扑不灭！就算淹入水中也无法熄灭，那不是人间的火！我原先不知那到底是什么，如今见到你的脸，一切都清楚了！”

珩则整个人一僵，宛如一具木头一样无法动弹。

他转动着眼珠子，目光落在了繁清脸上，她那种悲愤的神情告诉他，繁清说的都是真的。

繁清抓着珩则的衣服，扯着他质问：“那火是你带来的对不对？是妖火对不对？”

珩则垂着眼，任由繁清拉扯着她，喉咙被哽住了，难以说出一句否认的话。

繁清苍凉地笑了起来，“可怜我的昭意......临死前她说她不怪你，还想让你忘了这里的一切，只是她的好心却没有好报！四十多年你从来没来看过她！一次都没有！她若是知道了那火是你带来的，她肯定也会恨你！”

“她还要让你忘记......我偏不！我要你永生永世记住！记住是你害了她，是你给她带来了不幸！生生世世你都要在对她的愧疚中痛苦地活着！”

繁清带着报复的笑看着珩则，看着他苍白的脸色，心中就痛快几分。

“你害了我最好的朋友！我怎么能让你舒坦地活着！”

看着珩则的神色越来越沉，万里生怕繁清激怒了珩则后，珩则会对她不利，于是他一把拉过繁清，将她拉得离珩则远远的。

“你放开我！”

繁清哑声道：“若不是他，昭意怎么会走那么早！都是他的错！”

两个人争执着，就听门一阵响，原本站在门前的人不知何时已经消失了。

繁清看着空空的屋子，不禁放声大哭。

将心中那些狠话说出，她却没有多痛快。

万里扶着繁清进了屋，她的屋t子里挂着一副画。

这幅画是繁清在收拾木沧县屋子时看到的，画上是她们二人在竹楼前嬉闹的场景。

繁清一见那画，泪水就忍不住地流了出来。

她苍老的手指抚过画上女子的脸庞，她紧紧盯着女子，却频繁用手帕擦着眼泪。

繁清害怕她的泪水弄脏了这幅画。

这是这个世界上，昭意唯一留下来的东西。

*

珩则并没有走远。

他几乎是落荒而逃地回到了四十六年前的竹楼。

只是竹楼已经早就消失了。

那场大火早就将过往的一切通通烧尽了。

这里重新长了许多竹子，与记忆里的竹林连成了一片，让他再也分不清哪一片是原先的竹楼，哪一片原本就是竹林。

珩则看着眼前的一株竹子，青绿色的竹竿上有些划痕，这是过夜的动物留下的，说明这里已经许久没有人来过了。

一切的一切，都在告诉他这里的变化。

沧海桑田。

“昭意......”

他轻轻唤了一声，却没有人回应他。

对他而言，不过过去了几十天，可是一切都变了。

珩则看着前方，恍惚间他又能看到那栋竹楼，又能听到竹楼里传来熟悉的声音。

只是下一刻，他又无比的清醒。

眼前什么也没有，没有竹楼，也没有昭意。

只有他自己。

第 96 章 寻迹

“是你害了她！”

珩则一惊, 他转过头来，竟看到繁清站在他面前，红着眼嘶吼着。

“她恨你！”

“你知道她有多痛苦吗！”

“是你的火烧死了她！”

繁清的脸忽近忽远, 双眼通红，面容狰狞, 仿佛厉鬼一般。

珩则后退了一步, 咬紧了牙。

“不是, 不是我......”

可是繁清依旧不依不饶，步步紧逼。

“不是我！”

珩则一吼，世界便安静了。

但是哪有什么繁清呢？这一切都不过是他的幻觉。

总是如此，他还是出了一身的冷汗。

他深吸几口气，想要将躁动的心平静下来时，却听身后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阿则。”

珩则一僵, 却没立即回头, 以为又是自己的错觉。

直到那个声音再次响起。

“阿则。”

珩则僵硬地扭过头，直愣愣地看着眼前的人。

眼前的人一身火红的嫁衣，头戴金冠，笑意盈盈地看着他。

珩则一呆, 目光落在她精致的妆容上, 眉目温和，眨眼呼吸都如此逼真，仿佛真的是她站在自己眼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