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山有言(70)

想说的话，在这片刻之间也道不尽。

昭意只能一挥手，那结界便迅速朝城门口飞过去。

“昭意——”

听着楚行昀的渐渐远去的声音，昭意转身，肃然面向那洪水来的方向。

那洪水仿佛猛兽般，横冲直撞，朝着这个城镇席卷而来。

城中的大多数百姓都还未跑到城门口，而城门口已经人满为患。

大家都争先恐后地要从城门口挤出去，有人失足摔倒，还不等爬起来就被后面的人一脚踩下，有孩童与人走散了，嘶哑着嗓子哭着。

大地轻轻颤抖着，众人恐慌地回头，便见城墙那边有白色的东西涌了进来，仿佛妖兽探出了头，凝视着整个城镇的人。

尖叫，嘶吼，怒喊，充斥着众人的耳朵。

那些站在人群外层的人，看着前面拥挤的人潮，似乎放弃挣扎了一般，苍白着脸看着离自己渐渐袭来的洪水，一动不动。

蓦地，人们脸上出现在惊愕的神情。

只见那巨浪仿佛被一层透明的墙阻挡住了一样，生生停留在了半空。

众人擦了擦眼，又仔细看去。

便看到那巨浪之前，似乎亮着一个微小的光点，再细细看去，那光点竟然是个人！

有汗从昭意的额角流下。

她悬停在半空中，手中变换着手势，眼前就是滔滔洪水。

其实她也想不出什么好的方法，只是临时起了一个巨大的结界，搁在了洪水与百姓之间。

而这样的结界自然是十分耗费灵力的。

不用回头，她就能感受到城门口的百姓还很多，她还需要撑上很长一段时间。

见有奇遇，城池门口的百姓心中的惊恐也稍稍压下去一些，总算能听得进去守城门的侍卫的话，有序从城门口逃出。

而昭意深深吸了一口气，胸口处的锁魂玉也漂浮了起来，泛着淡光。

她能感受到灵力在迅速流失，身体中的灵力早已消耗殆尽，如今她也是靠着锁魂玉里的灵力强撑着。

这与以往她动用锁魂玉里的灵力不一样，之前她多少能控制灵力的流动，而这结界吸收灵力的速度十分快，仿佛一个无穷洞，饥渴地吸取着无尽的灵力。

别无他法，她不能退让。

她身后是还未安全到达高山上的百姓，若她此时放弃了，下一刻那些百姓定会被淹没在滔滔洪水之中。

有血从她嘴角流出来，昭意抬起颤抖的手，随意一擦。

这应该是她最接近死亡的一次。

被冰冷的雨水冲刷着，体温在快速流失，整个身躯忍不住地颤抖起来，仿佛下一刻就要崩溃。

尽管如此，昭意依然咬着牙，护着结界的手从未松懈过。

不知过了多久，远处似乎传来呼喊声。

昭意吃力地回头，隐约能感受到在最末尾的百姓也到了山脚。

她松了一口气。

就算此刻结界失效，等洪水漫到山那边时，这些百姓也应该能安然无恙了。

只是她再也没有体力去到山那边了。

昭意体内只存几丝灵力，她索性松了力道，没有灵力的支撑，整个人从半空掉落下去。

只是神奇的是，她却没有被洪水吞没。

她疑惑地睁眼，不由得一愣。

那个藏在她身体里的男子不知何时又飘了出来。

灵魂体的他将昭意轻轻揽在怀里，他垂着眼，低头看着昭意。

这一次，昭意也清晰地看清了对方的脸。

他眉眼冷峻，双眸里似乎带着怒气，薄唇紧抿着。

蓦地，昭意竟不敢说话，她呆愣地看着眼前的人。

洪水绕过了两人，朝着身后席卷而去了。

茫茫天地间，似乎只有她和眼前的人是存在着的。

“我这是死了吗？”

昭意眨了眨眼，刚说完，就觉得脸上被人捏了捏。

男子的手停留在她的脸颊上，不知怎的，严肃的神情竟然一松，变得柔和起来。

他轻笑一声，淡淡道：“你啊......还是这样。”

那声音空灵清润，轻轻撞进了昭意的心里。

昭意呆了呆，“你会说话？”

男子却不答，他往远处一看，不知看到了什么，目光暗了暗。

昭意抬手抓住男子的衣袖，才发觉不知何时，自己身上的灵力已经充盈了起来，她惊愕地看向身边的男子。

“你......”

你究竟是谁？

还没等她问出，男子又回头看着她，神情沉重而复杂，目光中带着些许不舍。

又是这种她看不懂的神色。

下一刻，他身形渐渐变得模糊，慢慢消散。

昭意没有再挽留他，只伸了伸手，触碰到了散开的光点，那些光点淘气地蹭了蹭她的指尖，便融入到她身体中了。

*

远处的高山上，楚行昀一次又一次地撞着结界。

他的拳头已经砸到血肉模糊，可他依然不放弃，固执地觉得自己能够出去。

周围是才逃难上来的百姓，远远地看着这个被光圈围住的怪人。

楚行昀没能撞开结界，最终是结界忽明忽暗了一会儿，那光圈自然淡去了，他才能从里面出来。

看着周围渐渐散去的灵力，楚行昀颤颤巍地捡起落到地上的匕首，脸色苍白地看向那城镇。

“昭意......”

城镇已经被洪水吞没了。

只有灵力的主人不能再控制结界了，结界才会消散。

他意识到了什么似的，腿不由得一软，直接跪了下来。

十指深深陷入地里。

如果此刻有人靠近，就能听到他喃喃道：“不要丢下我......”

“不要又留我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