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诗平静地向新上级请示：“所长，我申请处理暴走的A号实验体。”

新的艾米莉环顾四周，和所有人对视后把视线落到了另一个自己身上，脸上还是一以贯之的和善笑容。

“批准。”

新生必然面临着死亡，向来如此。

“最后我想告诉你。”

布诗拔出抑制剂，又狠狠插进了A实验体太阳穴里芯片的位置，在那双愤恨的眼神中下了最后通告。

“虚伪自私才像人类。”

液体住入，针管样本落在地上骤然碎裂，一切回归死寂。

阮程行慢慢走到兰德里身边，伸腿想踢他、质问他为什么对自己隐瞒一切，话到嘴边却对上兰德里嬉皮笑脸的表情：“别打别打，还疼呢。”

阮程行叹息一声，伸手想把兰德里拉起来，刚握住手，却没想到男人手臂用力，直接把他拽了下去。

阮程行跪坐在兰德里怀中，他感受着对方的心跳，听到他最爱的人俯到自己耳边说出了不算美妙的誓言。

“现在我们是共犯了。”

第14章 （完）未完之作

'I have no name;

“我无名无姓；

I am but two days old.'

生来只有两天大。”

What shall I call thee

我该如何称呼你？

'I happy am,

“我生来快乐，

Joy is my name.'

故我名欢喜。”

——《婴儿之欢喜》威廉·布鲁克

阮程行接受完理疗走出修复仓，难得有空暇观赏研究所外的景色。

玻璃外像一个巨大的海洋世界，水光动荡弥漫着延伸到宇宙深处，群星闪耀，大型的飞船割裂虚无与尘土，连接到研究所的侧门廊桥。

廊桥里隐约可见人影鱼贯而入，渺小到和磷虾一样，应该是新来的清洁工们。

明明几个月前他也是这样进来的，却感觉已经过去很久很久了。

或许因为他只是一只灯塔水母，对痛苦的感知力迟钝且麻木，对自己，他允许一切事情发生。

“在想什么？”

“在想你什么时候会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我背后。”

阮程行回头，兰德里穿着类大衣设计的研究服，温柔地摸摸他的头发，突然敞开衣服的前襟从背后把他的身体整个包裹住。

“我要把你吃掉……”兰德里的语气极其夸张。

“先生，吃掉我以后你的身体会变好吗？”阮程行配合他奇怪的科学怪人人设。

兰德里轻笑一声：会，但心理会变差。”

阮程行还想说些什么，脸颊几乎要蹭到兰德里的唇，两人一时无话可说。

“……想打情骂俏可以滚去房间，而不是在走廊上。你们觉得呢？”

布诗远远地就看见走廊上迭在一起的两个人，无语地出言提醒。

阮程行推开兰德里，伸手接过布诗丢过来的两听功能饮料，往前走两步才发现新的艾米莉也在。

“看到两位恢复结果良好，我就放心了。”

艾米莉笑起来依然能让阮程行和兰德里感到头皮发麻，“对于前几天的事故我深感歉意，善后工作我会处理好，不会对二位造成任何影响。”

兰德里本能地伸手把阮程行护在身后。

布诗瞥了一眼他们，把钛晶屏递给艾米莉：“所长，A实验体暴走销毁了74号实验体，从降解池中打捞出的细胞化验结果确认无误，研究需要启动备用计划。还有两名研究员因为重伤申请提前返航的事宜，需要你审批。”

艾米莉慢慢把目光从阮程行身上收回，意味深长地和兰德里对视一眼，随手签了审批流程。

兰德里说：“我需要知道A实验体的处理结果。”

艾米莉低头一笑：“布诗已经取出她体内一切强化芯片储存在冷冻仓里作为备用体了，肉体完全销毁。这是你们满意的结果么？”

“你好像对结果无所谓。”

阮程行拉开饮料拉环喝了一口，顺手把另一罐塞给兰得里。

“那当然了，她是她，我是我。难道只因为我是她的备用型号，我就要完全承接她的意志？

一想到这么漂亮的宇宙，我只能从她的记忆里窥见一二……我就无法与她共情。”

艾米莉伸了个懒腰，温吞地来回踱步，抬头看向一望无垠的景色。

“明明这世界上根本就不存在完美，谁都是未完成的作品。”

她的瞳孔中泛动的蓝色和窗外无二区别，星辰蕴在她眼底，那是无边无际的浩瀚与孤独。

在某种意义上，艾米莉彻底杀死了自己。

……

布诗把兰德里和阮程行往休息室的方向赶了几步，叮嘱道：“明天早上就准时返航，所以你们两个重伤的退休人员就别再给研究所提供退休返聘的机会了。”

他们散步似地走回休息室，两份离职礼物已经躺在桌子上静候多时。

密闭的透明小瓶里盛着S09类地行星的星球土，像无数宝石切割落下的碎粉，在不同光线下折射出难以言喻的柔和光泽。

“我在家里保险柜的最底层见过，你说这是离职礼物。”

阮程行拿起它对着灯光，星球土折射出的光芒洒在他脸上，“所以关于为什么会有两瓶，你不愿意说。”

“你以前……”

兰德里想说他都可以解释，被阮程行打断了。

“兰，出门前你记得给院子里的蔷薇浇水了吗？”

兰德里没有就着刚才的话题继续，撑着桌子坐下，说：“他们没那么脆弱。”

“那你回家以后负责照料不脆弱的它们，我要睡觉。”阮程行把星尘土收进抽屉，脱下外套丢在兰德里身上，作势躺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