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古后我成了一只背后灵(18)
人要是死了,就再也见不到了。你见不到他,他也见不着你。什么都没有了。
外婆死的时候,他是跟着母亲一起去的。但母亲不许他靠近,自己一个人进了屋子。虽然没敢违背母亲的意思,他还是偷偷往里面看了一眼。冬日里,天气正是最冷的时候,母亲独身跪在冰凉的地板上,他依稀听见她嘴里念叨着“妈”。但奇怪的是,他根本没看见那个看起来很凶,总是骂母亲的女人。只有一只很大很大的,黑色的箱子,正正地摆在屋子里。
他记得母亲单薄的背影,耸动的肩膀,压抑的哭泣。
母亲虽然对他和父亲总是温柔的,但是性子却极要强。记事起,他从未见她哭过。
但那一天,他在门外站了很久很久,直到灰色的天空中飘起了银白色的细雪。雪花无声,静静落在门外父子两人的头顶,他却没有了从前见到雪时的高兴。父亲轻声哄着,把他抱走了。他趴在父亲厚实的肩头,向后回望,凛冽的寒风卷着低低的抽泣声,始终未停。
陈平生从那一天起开始有些懂得死亡的可怕,所以在听到那个曾经给他塞过大红包的老人差点因为过敏就死了时,他内心是恐惧的,只觉得“过敏”是什么天大的坏事,扑到母亲柔软的怀抱里,紧紧抱住她,念叨着“妈妈爸爸爷爷奶奶都不要生这个病……”惹得旁边的一众大人忍不住发笑。
即使陈平生已经长得比当初的母亲还要高,在学习时也知道了其实过敏算不得什么严重的病,只要及时就医一般不会有问题。
他也知道,世界上多的是比死亡还要让人恐惧的事。但他心里对于死亡的恐惧和厌恶却深深地扎着根,不停疯长,让他战栗不已,无法反抗。
许拟靠他极近,脑袋搭在他的肩上,急促的喘息声就在他耳边。他感受着紧贴在脊背上胸膛的起伏,咬着牙,手臂用力地箍住身后人的膝弯,第一次觉得医务室离得太远。
许拟睁开眼,耳边传来陈平生的喘气声,风吹起陈平生柔软的发丝,拂在他脸上,有些痒。他想笑,喉头却抑制不住地发痒,咳嗽几声,说话的声音沙哑“没事的,应该不严重,就是稍微有点晕,你别着急,小心你的伤…”
陈平生头也不回,在喘气的间隙抽空,用许拟前几天自己说过的话堵他,“你别说话了,万一严重怎么办?来个后遗症什么的有你哭的。”
很好,根本没听见他最后一句。
把头抵在陈平生肩膀上,不再说话,忍不住笑意,轻声笑,又被喉咙的痒意呛得咳嗽起来。
想起这两天陈平生总抱怨他小心地太过头。
现在轮到自己,他又好到哪儿去。真是风水轮流转。
关心则乱而已。
许拟算是被顺利送进医务室躺着了。
陈平生背着人闯进医务室的时候,汤盛安正喝菊花茶降火呢,差点被突然的开门声吓得把刚喝下去的水喷出来。
陈平生把许拟背到里间的简易床边放下,边说:“汤医生,你快来看看……”
汤盛安紧跟着他,在许拟身边蹲下,打断他的话:“要你说,我知道。”
查看着许拟的状况,他刚刚悬着的心一点点放下。
刚刚陈平生一脸死了老公的表情差点没把他吓死,这不是不严重吗,这小子那么着急干什么,真是人吓人吓死人。
陈平生平复着急促的呼吸,边跟着汤盛安的动作看,心里仍然着急,“汤医生,他怎么样?严重吗?要不要送医院啊?”
汤盛安扶着许拟躺下,长叹一口气,陈平生心都要吊起来了,他才慢吞吞开口:“屁大点事,就有点过敏,不算严重,他底子好,吃点药最多一天就好了。”
陈平生松了口气,就听老医生小声叨叨:“你们这些小年轻,一点小事就跟要发丧了一样,迟早给我吓出病来……”
后知后觉感到有点尴尬,摸了摸鼻子。
汤盛安转身出去,“让他躺会儿,呼吸稍微有点不顺畅。你过来给他拿药,再倒点水。”
陈平生跟着他默不作声的出去,过了一会儿,端了药和水到许拟身边,蹲下身,轻声喊他。
许拟睁开眼,眼睛有些痒,眼眶中有生理性的泪水在打转。
他半撑着身体接过药配着水囫囵吞下,温水下肚,感觉好了些,又多喝了几口,把杯子递给陈平生。
在陈平生要收手时轻轻捏了捏他的指尖,“同桌,救命之恩,你要我怎么感激你?”他牵起嘴角,在陈平生怔愣的时候继续道:“要是你不嫌弃,我以身相许行不行?”
低哑的声音带着笑意,像一把柔软的毛团,擦过陈平生的耳朵,落进他心里,陈平生愣在原地,盯着许拟泛红的眼睛,只觉得心脏处痒痒的。
“陈小子!”突然,汤医生的声音从外面传来,打破了一室安静。陈平生突然反应过来,抽出手,端着剩下小半杯水的杯子起身,脚步慌乱地往外走。
他走得快,忘了两间房间中连接的台阶,脚下一空。然后,只听见沉闷的“啪”一声。
许拟:“?……”
汤盛安:“?……!”
陈平生:“……”完了。
亡羊补牢?
于是,事情就变成了现在这样。
陈平生坐在椅子上,整个人都是木的。
本就还没好全的脚腕这次是真的扭到了,二次受创,时不时传来的痛感刺激着陈平生麻木的神经。
医务室里一片沉默。许拟靠着床头半躺着看向床边,脸上一幅将笑未笑的微妙表情,憋得整个人都微微发着颤。汤盛安的表情更是一言难尽,毫不掩饰地表露着他的嫌弃和无奈,帮陈平生初步检查伤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