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古后我成了一只背后灵(64)
“可是她没能醒。”
“她的手变得很冷,比任何时候都冷。最精密的仪器都没能再检测出哪怕一丝再微弱的心跳。”
“她死了。”
“所有人都说她死了。”
“我当时在想,人没有了灵魂,是不是会很痛苦?所以她的身体才会溃败。她那么向往自由的一个人,如果她的灵魂还在,又怎么会甘愿被装进一个那么小的盒子里?”
“陈彻说我害死了她,他说了很多很多次,很多很多年。”
“所以有时候我也在想,我是不是真的害死了她。”
“没有人回答我。”
他转头看向满眼心疼的许拟,顿了会儿,在他唇上印下一吻。
在他愣神的时候,笑了起来,眉眼舒展,语气释然:“但是现在,有人告诉了我,那不是我的错。”
“她不怪我。”
“谢谢你陪着我。”
“所以,我不会再害怕了。”
“我要去见他。”
许拟扣住他的手指,片刻后,轻声笑了。
“好。”
“我陪你去。”
五天后,看守所。
“去吧,有事喊我,我就在外面。”许拟还是有些担心,站在陈平生身后,弯腰在他耳边轻声叮嘱。
陈平生点了点头,指尖触摸到冰凉的金属门把手,他闭了闭眼,手指用力,拉开了门。
今天来探视的人并不多,只有一个窗口前坐着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太太。她拿着话筒,干枯的手指贴在玻璃窗口上。里面坐着的是一个年轻男人,他脸上带着笑,手掌隔着玻璃贴在老太太的手心上。
“幺儿啊,要好好吃饭,好好睡觉,要照顾好自己,妈就先走了啊……”声音里满是不舍,老太太放下了手中的听筒。里面的男人摆了摆手,眼眶泛红。
老太太转头,用衣袖擦拭着眼泪,没再回头看,佝搂着腰径直向门口走来。
陈平生默默地替她将门推开了些,老太太愣了愣,低声道谢,脚步匆匆地走了出去。
陈平生目送着她苍老的背影,又抬头看向那个窗口。里面的男人看了他一眼,冲他点了点头,随即消失在了窗口。
他反手将门带上,走到窗口前,静静地等着。
不一会儿,对面传来了几不可闻的响声,陈平生抬眼看去,陈彻被一名民警带了进来。
他垂着头,隐藏在阴影之中,看不清神情。
露在衣袖外的手腕上骨头凸起,他弓着腰,鬓角的发丝斑白,如枯草般攀附着头皮生长。
他慢吞吞地抬头看向窗口的方向,灯光打在他抬起的脸上,脸侧凹陷,颧骨突出,眼底黑沉,整个人行将就木般,见不到生机。
他垂着眼,慢慢挪步到窗口前坐下,沉默地坐了好一会儿,伸手拿起听筒放到耳边,“你来干什么?看笑话?还是检验结果?”
陈平生平静地看着他,“陈彻,我见到她了。”
对面的人抬头瞪向他,身体猛地前倾,一张瘦骨嶙峋的脸几乎紧贴在玻璃上,听筒里的声音似乎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你说什么?!”
陈平生抬头,丝毫不惧地和他对视,声音依旧波澜不惊:“我说,我见到她了。”
“怎么可……”
“陈彻,她说她对不起你。”
陈彻脸一僵,顿在了原地。
“她说,是她食言了,所以,她对不起你。”
“你也是这么觉得的吗?”
血丝如藤蔓般在陈彻的眼球中蔓延,他慢慢坐了回去,垂下头,手掌用力地摩擦着面颊,声音有些颤抖:“我没有……我从没那么想过……那不能怪她啊……”
陈平生垂下眸,看着还裹着纱布的左手,“你不想怨她,不敢恨自己,却又不愿意不去恨。所以你就把这些无处发泄的恨意全都堆积在我的身上吗?”
陈彻猛地抬头,狠狠瞪着他,“我凭什么不能恨你?我不该恨你吗?都是因为你她才……”
“你看到了。”
陈平生盯着他的眼睛,再次重复:“你看到了,陈彻。”
“你在害怕。”
“逃避了这么久,事到如今,你还要继续懦弱下去吗?”
陈彻将手中的听筒用力砸在了桌子上,力道大得似乎连玻璃都颤抖了一下。
他将手掌摁在玻璃上,破口大骂。
唾沫飞溅到玻璃上,留下白色的泡沫。
“你他妈……”
陈平生放下了听筒,声音被玻璃隔绝。他听不见他在说什么,也不想听见。
他静静地看着自己父亲的脸在灯光下愤怒涨红、扭曲变形,就如多年前那个狠狠攥住他脖颈的怪物一样。怪兽濒死般拼命地嘶吼咆哮着,却又最终脱力地栽倒在椅子上。
他狠狠揪住自己的头发,弓着身子,痛苦地将额头磕在台面上。
半晌,他重新拿起了听筒,声音嘶哑:“你想怎样?我已经要去坐牢了,已经要去给她赔罪了。这样还不够吗?”
陈平生其实没有经常写日记的习惯,只是偶尔会记上一两笔。他的日记本,是林戚去世前不久送给他的礼物。小孩子收到礼物,总是新奇的,那段时间也是陈平生写日记最频繁的时候。虽然字还没有认全,但他还是坚持要把哪怕芝麻大点的小事都记在上面。
林戚去世那天也同样。
“这件事也要写上去吗?”林戚弯腰看着趴在墙上,一笔一划把字写得歪歪扭扭的陈平生,有些哭笑不得。
陈平生头都没抬,语气认真:“当然!这可是我和妈妈难得的二人世界。”
林戚笑了出来,十分赞同地道:“对哦,这可是妈妈和阿生的约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