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美人投嫁阴鸷宦官后(5)
那位太子殿下是大好人。
于玖靠在床头,抖着手要去接侍从递来的汤药,比想象中的浓稠沉黑。
侍从看他手抖如风中落叶,看不下去,干脆一勺一勺喂给他。于玖屏息,尽量不去闻那股味,喂一勺吞一口,不给自己回味的机会,终于药汤见底,侍从嘱咐一句“于小公子好生歇息”就替他拉上床幔,转身离开。
侍从如此之好,主子就更不用说了。
于玖对那位“太子殿下”滤镜更强,起码八堵墙厚。
他闭上眼休息一会儿,药里估计掺了安神催眠的东西,不知道什么时候沉沉睡去。
醒来时天已经黑了。
不知道是不是药效太好,于玖比之前精神,只是依旧没有胃口。
门外候着的小二给他送来碗药,于玖自己捧着碗喝了个干净,无意瞥见侧墙挂着的画,福至心灵,问小二:“这里有人卖画为生吗?”
小二一愣,随即目光复杂,“有。可以摆摊或送去书铺。”
大燕王朝历来提倡尊师重道,于太傅既为帝王师,地位不可不高,书画皆为调养身心而作,不屑靠此求财。如今于太傅病故,独子却要以卖画为生,令人唏嘘。
于玖却没注意他眼中的复杂,盯着墙上的画思索着。
他不能一直靠着太子殿下,得赚钱连本带利还上这两天人家替他付的钱,好好感谢一番,然后再找个地方住下,自己赚钱治病……
只是他唯一能拿的出手的就是画画。
他还没穿来前和一个漫画平台的工作室签了五年,每天的工作就是出线稿上色,和团队其他人肝上个几天几夜,然后发出去。
他编故事的能力还勉强凑合,应该可以自己自主编绘……吧。
“能给我纸笔吗?”于玖小心问。
小二的眼神更加复杂,“小公子,银钱有贵客付过了,不需你再付钱。何况你身体抱病,不如安心歇着。”
于玖笑笑,“我躺得太久,现在好多了,画画权当消遣吧。”
小二沉默了一会儿,向他行礼,“那小公子等上片刻,小的为您找纸笔。”说完转身出门,马不停蹄去了楚府。
书房烛火幽幽。
楚恣提着朱笔,缓缓在奏折上批注几句,“给他。”
“待他画完,仿一份呈来,盯着那张画最后流到谁手里。”
侍从低头应下。
于玖既患疯病,写的血书却字句有序,字字犀利,扑面的狠辣与当初朝廷上嫉恶如仇,怒斥千岁爷性情冷戾、祸乱朝政的样子重迭。
但现下,于玖倒像被夺舍般,一反常态求助千岁爷,还认千岁爷为太子殿下,甚至没了之前傲气刚烈的性子,反而……
有点傻气。
究竟是装模作样有所图谋,还是真的傻了?
——
万雀楼。
纸笔送到,小二给于玖在床上支了张桌子,点好灯磨好墨便退了出去。
桌上白纸铺开,于玖不熟练地提着毛笔编写脚本,上面的字一会儿糊成一团,一会儿细到没墨,写得他十分崩溃。
努力适应毛笔许久,好歹写出了能看懂的字,编了个像模像样的脚本,只是上面的狗爬字不堪入目。
接着他又转动笔锋,分镜勾线,烛火亮了半宿,月下西山。
他看了眼窗外,活动活动发酸的手臂,把桌子收在一边,拉下床幔睡下。
不知道睡了多久,已然天光大亮。
他喝过药后休息一会儿,又开始赶,一直到画完一整张才休息。
他拿起半人高的漫画,感叹要不是毛笔难掌控,要把一张图的位置不断扩大,这么大一张他得画到猴年马月。
为了顺利卖出,他还特地观察了侧墙的山水挂画,尽量把风格往那边靠拢,去适应这里的人的审美。
然而在递给门外的小二时,小二的嘴角还是抽了抽。
“小公子,你要拿去卖?”小二脸色一言难尽。
于玖看出了他的一言难尽,不好意思道:“……有点缺钱,所以想试试,不知道这里有没有书铺愿意收……”
不收也没办法了,他只会画漫画,总得试一试,万一有人看着新奇买了呢?
小二调整表情,“那小公子且等等,小的去帮您问问。”
于玖:“谢谢你。”
——
楚恣下朝回府,侍从早早在书房等着了,一身小二打扮还没换下,见到他后行礼,“爷,于小公子画了一天的画,这是仿画和于小公子自己的。”他摊开两张一模一样的画。
“于小公子说他缺钱,嘱托下属替他找书铺卖了,似乎想以此为生,属下拿不定主意,请爷明示。”
楚恣坐在软椅上,垂眼盯着桌案上摊开的画,不发一言。
于太傅之子于玖自小便有神童之名,善诗词歌赋,精琴棋书画,无所不学无所不会,且性喜风雅。
楚恣烧过他画的山中访友图。
线条流畅,色彩淡雅,人物栩栩如生,在焰火下渐成飞灰。
而这个——
他目光掠过画中一个又一个横竖斜线,如有动态的小人被框在其中,头顶浮云,云里面是歪歪斜斜的文字,看得出写的人在努力控制笔势,勉强能看清写了什么。
不算难看,但怪异罕见。
搜遍都城千万书铺,都不一定能找出这类风格的画。
现在的于玖,与之前的于玖仿佛毫不相干。
不似痴傻疯癫,像内里换了个人。
楚恣挥了挥手,侍从把画都拿开,替他整理桌案。
“给他一锭金子,将他的画送到离于府近处的书铺。张缱若派人买走,今晚就把于玖提来。”楚恣慢条斯理抽出一道奏折,不再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