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夏天来临的名义(123)

“停电？”

“史无前例头一回！”

“能不能学了？不能赶紧放学回家吧？”

“你想得美！最多半小时灯就亮了，而且就以学校的尿性，怎么可能放假？”

“谁都别想卷！”

闹哄哄一片中，林夏萤只好舍弃手中的笔。

刚一歪头，一张来自阴间打着白光的脸忽地凑近，仿若还扬起了吃人的恐怖微笑。

林夏萤不可避免僵了半秒，然后身体猛地往后退，一下子撞上后桌——桌角水杯本就摇摇欲坠，经这一击，“砰”一声掉在地上。

周遇北开了手机闪光灯，往下巴那儿一放，真像是要来索命的。

林夏萤反应过来，愤愤又无奈地喊道：“哥！”

他胸口校服上的反光条乍然成亮线，好似奥特曼的能量灯。

周遇北一副得逞的笑容，前仰后合地“哈哈哈哈哈哈”。

周遭人群也不遑多让，欢呼雀跃、出气抱怨声不绝于耳，几栋教学楼皆是沸反盈天。

林夏萤弯下身体，摸黑去寻找那个被她撞掉的水杯。

正要抓到，忽地感觉有气息靠近，和她是一个目的地。

手背被另一只手覆上，那人腕骨的触感清晰地停留在她的指尖，她下意识要反抗。

随即一个带着呼吸声的声音停在耳边：“是我。”

愣住的那一剎那，那人指节微屈，把她的手背翻到手心，然后一根一根掰开手指，很是顺理成章地扣住。

他手腕上的脉搏和她的紧紧相连，悸动嚣张地要从里面蹦出来。

她“唰”一下被引燃，并迅速以燎原之势攻城略地。

“嘘，”路昀似乎带着笑意说，“非礼勿视？没人看到就不算吧？”

李红的声音霎时从门口飘过来：“安静！都安静！附近变电站高压开关柜损坏，过会儿指定能修好！你们先凑一块儿，这样吧，四人一小组，互相打个灯照应照应学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都带手机。”

她出声的那一刻，林夏萤就赶忙放弃了那个水杯，也挣脱了发着烫的手。

心跳彻底脱轨。

李红又无情地发话，一字一句：“这种时候千万别给我、表、白！起哄的都收一收！”

走廊还是很吵，教室里窸窸窣窣一阵动静，在红姐的“监视”下还是依言照做。

林夏萤收拾好书和笔，将椅子挪位置，掉了个头，将书本搁在路昀桌上。

他半分反应也无，开着手表的照明模式，眼神示意：你开始吧，请。

林夏萤：“……”

一张书桌其实不大，乱七八糟的书占了不少空间，但他简单收拾过了。

她扭头看向好似在搬家的周遇北。

决定还是别发言了。

一束光在黑暗中很微弱，几乎只能照到她纸上落笔的地方。

她挪一行，那光圈跟着往下走一行。

林夏萤笔触一顿，抬头。

路昀托着腮，小幅度动，跟着她的写题进度给她打光，跟考官督查似的。

表情却得意，邀功一般。

林夏萤迟疑一瞬，扯了张便利贴，写着问：“你自己写啊。”

他挑了挑眉，八风不动，优哉游哉地回：“关心我？”

能不能好好说话？他写出来自己都不会难为情的吗？

林夏萤无言片刻，势必是不会再回复了。

然而他还在接着写，一条接一条。

“错了。”

“理理我呗。”

那么小的一团光，勾勒得黑暗中的脸棱角更分明，也添了软意和暖意。

“其实我的意思是，第四行那里，直线l1，你手滑写错了。”

林夏萤：“……”

她听从提醒去检查失误。

l1写成ly，确实有够手滑的。这尽管似乎是个美丽的意外，可对面那个满眼期待的人好像不是这么想的。

ly……搞得像她故意一般。

她才不会这么幼稚。

“对吧？”

“嗯。”

“那有什么奖励？”

“……”

“谢谢。”

这就没了？路昀属实是无语笑了，笑着笑着又变成无奈。

也成，这就是林夏萤的作风。

不知是谁的手机忽然响了声，播出了这漆黑晚自习的第一声音乐，只知自此便一发不可收拾。

乱作一团暂且不说，陈若豪举着闪光灯，如同自由女神像，矗立在教室前方讲台，扬声器播着歌。

一开始很小声，逐渐合唱声变大，渐强。

我看着/没剩多少时间/能许愿

好想多一天/我们的明天

我问着/还有多少时间/在眼前

以为多一天/能实现我们的预言

会唱的，不会唱的，全都笑作一团。

座位上连排的手机闪光灯凑在一起，恐怕也能乱入什么音乐节现场。

林夏萤心中一动，借着光，又扯了张便利贴。

“纪念一下，来来来，拍照片呗。”

“经此一役，附中以后肯定得配发电机，上哪儿再有这场面！”

世界吵吵闹闹，高三生苦中作乐。平常按部就班的计划全被打乱，事后还得怕学习进度赶不上，熬夜缝补，实在受累。

可无尽的黑暗中，好像那一天是最明亮的，那半小时是最快乐的。

来电了，很快。

又是人声鼎沸的呼喊，情绪复杂。“还好电来得这样快”“为什么电来得这样快”，个中庆幸或是遗憾，难以言明。

林夏萤从路昀桌上收回自己的所有物，独独留下一个不留情面的后脑勺，以及一张平平无奇的便利贴，上面寥寥几笔简笔画——玻璃瓶里装着只萤火虫。

这，大概就是儿童画的水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