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误酒(170)

作者: 高跷说唱家 阅读记录

苍梧的沙洲和风恰时穿林而过,整片林海簌簌晃起,青叶飘落如舞。

她与他怔怔然对上了视线。

偌大的迷雾林间,只有两道呼吸或轻或促地交织着,是咫尺相融的亲昵无间。

奇妙的棋局在二人之间铺展。

跨越万里的玄黑朝珠,花开三次的素白细果,在绿草低伏声中形影相亲,双宿双栖。

云谏拾起两枚玄素棋子,在极西苍梧的春风中喃喃念起了她及笄礼上的卦语。

“良缘私身为‘棋’,佳偶诚合在‘虎’……”

他想起初初听闻这话的时候,他年岁也还小。

他羡慕萧玳与她亲近,羡慕旁的学子与她轻松相谈,不明白她为何总是冷脸待他。

少年时的情思青涩,心气又高。

她不待见他,他就装作满脸不在乎,也不将心意展露人前。

只是平日里读书习武,处处不愿输人,他知道总有某个瞬间能让她稍微驻足,然后多看他一眼。

……至少,他每次挽弓的时候,都知道她在看他。

云谏年少时认真想着,他也不差,说不定她总有一天,会喜欢上他。

直到这道卦语,从他那位卜算从不落空的兄长手下写出。

彼时看来,没有一处与他相关的。

云谏想。

——她不会喜欢上他了。

云谏年少时藏起的期冀与心愿,在她的及笄礼上被击得粉碎,得亏两分心高气傲,与不服、不甘、不信的性子,重新粘连了起来。

他不相信,但心底总是在意。

他甚至记不清,多少个与她形同陌路的日子里,因为她与旁人多笑了两下,他在夜里就辗转得难眠。

忍不住地去想,那个人,是“棋”吗?

……

原来不是别人。

雾林间的微风难得和煦,云谏手中的玄素棋子轻轻碰撞着,有只纤细的手悄然覆上。

黎梨问:“在想什么?”

云谏将她的手握住,朝她笑了:“原来是我吗?”

她的命定姻缘。

——原来是他。

黎梨察觉到手上的轻微揉捏力度,几乎没作犹豫:“是你啊。”

她甚至不在意那道卦语,径直往他怀里一滚,险些压到他满身的伤。

她对他笑得眉眼弯弯:“我早就觉得是你了。”

似乎说得不太矜持,她又轻咳了声:“那神棍不是说了么……”

“情深意重,甘之于捐生,恨不得守死。”

她拉着他说道:“除了你,谁会愿意为我捐生,我又会愿意为谁守死?”

云谏伸手搭在她的身上,哑声笑道:“我可以捐生,你就不必守死了。”

黎梨听出他呼吸起伏间的艰难,眼里的笑意微微敛下。

“胡说八道……”

她嗓音有些闷:“若真有那天,我改嫁,你不吃醋?”

云谏百无禁忌,语气从容:“吃的,到时候你给我上坟,自己来就好。”

别人就不必带来见他了。

黎梨鼻尖有些酸:“……你想得美,你若敢死,我绝对不去给你上坟。”

“不行。”

云谏背靠着树干,缓声道:“一个月两个月不来可以,三个月总得来一次吧,若是要我等一年,那就太久了……”

“别说了。”

黎梨不想再听,埋下脑袋:“我不想你死……”

“我知道。”

云谏抚过她肩侧的发辫,看到自己的红衣覆在她的身上,在灰茫茫的迷雾中,凭空多了些喜庆的娇艳。

他低声说道:“不死,我还有事想做……”

黎梨只盼他多些想活的念头,一口应道:“什么事都好,等出了林子,我陪你做。”

云谏听着这话,舒声笑了下。

黎梨在他的笑音里茫然抬了下头,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话语有所歧义。

她顿了顿,没有澄清解释,反倒说道:“你好好的,等出去了,我每天和你做。”

每天。

云谏当真笑了起来,捏了捏她的脸:“你好心软啊。”

黎梨坐起身,将水囊递到他嘴边,就此哄着他多喝了些果子的汁液。

“你多歇息,我们晚点再起身。”

见他想要闭眼,她习惯性地悄悄伸手摸他的脉搏。

云谏却将她脑袋按到自己肩上:“你多睡会儿才对。”

每夜提心吊胆地,都不知道她有没有睡过一个整觉。

他安抚性地摸了摸她的发辫,轻声吹起支口哨。

是苍梧的坊间儿歌,悠扬的口哨声自树下传出,渺而飘飘传入丛林,与苍梧的风声相伴迭和。

黎梨听着他的声音,心神稍松,真起了歇息的念头,往他身边侧了侧。

她忽然一顿,惊然坐直了身。

在云谏询问的目光中,她来不及解释,手忙脚乱地从怀里摸出把黄铜扁哨。

云谏迟疑道:“这是……”

黎梨激动地险些跳起来:“我的知己!”

云谏:“……那只傻乎乎的鸽子?”

“什么傻乎乎!”

黎梨差点想握住他的双肩摇一摇:“云三听哨而来,除此之外就只会往东飞!”

“它那样认死理,指不定能带我们出去!”

云谏万没想到,两人的身家性命,竟然要寄托在那只蓬毛鸽身上。

黎梨已经吹起了口哨,特质的哨片在扁哨内震颤不已,却听不见丝毫声音,只有细微的哨片碰撞声。

她鼓足气吹了许久,迷雾林仍是静谧一片。

黎梨自己心里也没底,不知道云三听不听得见,不知道它吃的那颗解药果子有没有用,不知道它飞不飞得进来。

她仍鼓励着两人:“它长得胖,飞得慢,我们等等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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