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误酒(169)

作者: 高跷说唱家 阅读记录

带她再醒来时,天已大亮,四周的雾气白得似雪霜漂浮。

昨夜的斗篷回到了她的身上,而她枕在云谏的肩头。

少年低头看她,轻抚着她的脸。

“……说了一夜的梦话。”

“我么?”黎梨从未有过这样的毛病,有些茫然无措,“我说什么了?”

云谏笑了下:“一直在唤我。”

一直在唤他的名字。

黎梨微怔了怔,额头便被他轻轻抵住了。

云谏嗓音还很沙哑,显然仍是虚弱:“走么?”

“试试能不能走出去。”

*

黎梨小心扶着云谏,沿着她做的记号往外走。

来时她已知这林雾古怪,谁知摸寻归路更令人惶然。

分明是间隔有序做的记号,如今却或长或短地出现空缺,甚至还会有一摸一样的记号,同时出现在两道截然不同的岔路上,一左一右看得人头皮发麻。

黎梨艰难抉择着走。

云谏不动声色,却在再次经过一株双弯矮树时,知晓二人绕了圈子。

鬼打墙了。

迷障地形就是这样的。

再往下走,很快就连记号都找不到了。

旁侧少女扶他的手收紧了些。

在满目灰茫与若隐若现的鬼火中,她不安地往他身边靠。

云谏安慰道:“别怕。”

黎梨近着他的滚烫体温,听见他沙得不成声的嗓音,心头微微发酸。

“不怕,”她轻声道,“你好好的,我就不怕。”

云谏牵出抹笑:“好。”

他甚至不敢想,就她那丁点大的胆子……若是他死了,留了她一个人在这诡异林子里,她该怎么办。

云谏沉沉喘了口气。

须臾,他抬手指了个方向。

“记号无用,那就碰碰运气吧。”

*

林间雾气浓郁,时明时暗,逐渐分不清日子与时辰。

云谏竭力使自己看起来精神些。

但随着干粮与药物的耗尽,他身上几道血伤还是牵强未愈,高热反反复复让他陷入昏睡。

黎梨只有半吊子的包扎本领,不懂望闻问切,心里愈发惶恐,好像又回到了郜州那段日子,每天都得摸着他的脉搏与心跳,才能短暂小憩一会儿。

两人谁也没说,但谁都知道他支撑得艰难。

云谏算不清二人在林子里徘徊了多少时日,在他再一次被肩上的伤口痛醒时,他发现自己身上盖着她的斗篷。

他稍一转眼,看见她蹲在不远处捡着什么,身子团得小小的,本就纤细的肩背,如今已是削瘦的模样。

那些珠玉琳琅的首饰衣裙,也狼狈得不成样子。

云谏默自阖上眼睛,心底忍不住地叹。

她本该在繁花似锦的京城,或是在兄长羽翼庇护的营地……哪怕是在那遥遥陌生的羌摇皇宫,都好过与他同困在迷障地里挣扎。

轻微的脚步声靠近,有人扶起他,将水囊递到了他的嘴边。

云谏侧开了头,只道:“你留着自己喝。”

黎梨固执地喂到他嘴边:“你喝!”

她靠得更近,一道熟悉的清甜气息扑面而来。

黎梨轻声笑着:“你瞧,我找到了什么?”

云谏依言抬起些视线。

不远处的浓雾微散,露出一片摇曳生姿的浅色花海,青蓝的磷火在花丛中此起彼落,妖异又冶艳。

黎梨拢着裙摆的手一松,成堆的雪白果子滚出,倾洒在二人身侧,气霭芳芬,香雾参差飘零。

甜香弥漫,恍惚间甚至将二人的神思带回揽星楼。

好像云谏才取来那樽细颈的白瓷酒壶,刚刚为二人倒上了两杯香酒。

云谏有些发怔,黎梨笑道:“我循着香气,摘到做解药的果子了。”

她将水囊塞到了他手里:“我压了些汁水出来,你喝一些解渴。”

“剩下的果子,可以吃一些充饥,再把剩余的带回去,给陶娘做解药……”

她同往常一样,乖巧靠到他身边,低头擦着细小的果子,话语虽轻,却带着温柔抚慰的意味。

“我们会出去的。”

身侧的暖意柔和,轻轻蹭着他的肩膀,亲昵的触感甚至令身上的疼痛都轻缓了些。

云谏听着她的温声细语,一声声都如温泉滋样着他的筋骨脉络。

他抬眼望着冥茫萧然的迷雾,忽然觉得,他真是错得离谱。

在这片轻易就能压垮心志的雾林里,是因为有她在,他才能半死不活地支撑这么久。

说什么不敢留她一个人,其实是他离不开她才对。

黎梨悄悄勾住他的手指:“听见了么?”

“嗯。”

云谏握住她的指尖,又想抬起另一手摸摸她的脸,谁知才稍稍一动,腕间的朝珠丝绳便断了。

玄色的珠子噼啪啦如雨滴坠落。

他下意识想去接,珠子却敲在他的手腕与手臂,又被弹开,在二人衣衫交接处散了一地。

云谏连忙坐直了身,手忙脚乱地去捞他的珠子,结果黎梨原先洒落的果子还未收拾,被他两手一拨,玄色素色就混在了一处。

越忙越乱,他难得有些恼了。

黎梨见他气色鲜活了些,咯咯地笑了起来:“急什么,这儿就我们两个人,总能捡起来的。”

这珠子意义不凡,云谏不满地控诉:“没心没肺。”

他小心将朝珠挑了出来,在草地上拢作一堆。

黎梨乐得逗他,狡黠笑着。

“郎君棋艺实在不精。”

云谏微微一愣,垂眸就见她将雪色的果子往他的朝珠边上围了一圈。

“片甲不留,吃光你的黑子。”

话音刚落,二人不约而同想起了什么,纷纷怔了下。

上一篇: 一纸婚契 下一篇: 京城模范夫妻互穿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