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那千年流量夫君(140)+番外
奇氏伏在地上,用前额抵着地面,再抬起脸的时候,已是满面泪痕。
清操将她搀扶起来,“更重要的是,痴巧只是受命的细作,而她领受的是何人的指令?是不是西虏在齐国还有许多她这般的细作?今天他们可以进入晋阳宫,明天他们也可以截获更多的军机密报,这些人是齐国最危险的敌人啊!”
“王妃,是夫君与我思虑不周……他自知横竖一死,唯一心保全我们母子。”奇氏捂着脸,“我自明女庵回返邺城,到漳水畔正值当午,我在靖水的一家酒肆吃饭。我正琢磨哪里讨个门路结识四夷馆中人,在其间寻个龟兹语的译者。忽听得肆中一小娘在唱胡调。我见那小娘长得灰眸卷发,不似中原人,便试探着问她是哪里人。她说她是龟兹人,唯祖母是华人,所以她夏言说得不错。我甚是欢喜,遂用重金雇她到乐队中做译者,她便欣然允诺了。万郎只知我在靖水遇到的痴巧,却不知具体在何处,他大概去过那里的书肆,便随口一说,没想到因此害了那书肆铺头的性命……”
奇氏突然放下双手,“等一下,瞌睡送枕头,天下哪有这么巧的事呢?”
清操点了点头,“你既这般说,慧色师太的嫌疑极大,难怪她离开了明女庵。”
清操的话音未落,耳畔忽觉一阵凉风扫过。
一支箭就钉在离她不远的桌角上。
她惊骇地跌扑在地,抬眼望见奇氏正捂着眼睛大叫——另一支短箭正中她左眼。
“嘭”地一声巨响,清操再回头看,房门已被踹开,高大的人影塞住了屋外的光线,来人黑巾蒙面,手执银剑,雨水沿着锋刃蜿蜒下来,便似一条吐着信子的毒蛇……
河阳城下,洪水滔天,浑黄的浊流夹裹着树枝、瓦石咆哮而过,仿佛一头发疯的巨兽在东冲西决,瞬间便可毁天灭地。
然而千百年来,长于黄河畔的生民从来就不是逆来顺受之辈,他们堵过,疏过,改过河道,筑就堤堰,就是不肯放弃土地,移居别处。因为这里有他们的农田草屋,有他们的祖先坟茔,有他们的父母儿女,故土难离,草木情深。
历史的车轮来到此刻,停在此处,微如蝼蚁的齐人亦同先民。
大雨滂沱,洪流滚滚,十万徭夫、兵卒、百姓手提肩扛着沙袋、石块全力堆高护城堤堰。
孝瓘也在其间。
他的蓑衣给了老者,斗笠给了幼童,他便褐衣赤足,立于激流,哑着嗓子指挥徭夫搬运砂石。
“大王!”尉相愿蹚着没了大腿的水,费了好大劲才半游半走到孝瓘身边,“行台大人遣人来告,南堤决口,南城怕是守不住了!”
“独孤行台可有撤离军民?”
“已经在撤了。”
二人相扶艰难爬上高台。
“马坊怎么样了?那边地势低,一旦决口,必被殃及。”
“行台正是这个意思,他分身乏术,顾不上马坊,但战马宝贵,不容有失!”
“走,去看看。”
中潭城与南岸的浮桥早已被冲断了,岸边有一水卒,缚身在木筏之上,正是他带来的消息。
孝瓘说着就要下木筏,被水卒和尉相愿同时拉住,“大王看上面。”
中潭城地势较两岸要高,所以自浮桥冲断后,水卒就用绳索系在城头,另一头牵入对岸,从中潭到南、北二城,只需用革带捋着绳索滑行过去;而返回中潭,则需要专门训练的水卒,背着木筏到上游,算好水流速度和距离,以斜线冲流回来。若是在洪水中撞到障碍物,或遇到旋涡,则极有可能瞬间殒命。
孝瓘解下腰间革带,挂在绳索上,双手抓紧带子两端,与尉相愿先后滑向南城。
到了南城后,他直往马坊奔去。
那里果然一片狼藉。河水已涌灌进了马舍,受惊的战马哀嚎嘶鸣,却只有不多的马奴在牵着马缰绳,把它们往高处赶。
孝瓘拉住一个马奴,“怎么就你们几个?其他人呢?”
那马奴认出孝瓘,“水淹了草舍,许多人都困在里面出不来……”
孝瓘听罢一惊,“你们无论如何都要把所有战马赶到山上去!”
说完,他拉了尉相愿就往草舍赶。黄河水已漫上了岸,他们越往前走,水就愈深,快到时,他们只能放弃行走,改用凫水过去。
草房已尽数被淹,许多不会游泳的奴婢坐在屋顶上,高呼救命。
“就算你会凫水,也不要过去直接救。”孝瓘嘱咐道,“你找些木杆让他们牵着一端,你拉另一端,把他们带到那边,那边水浅他们自然就不怕了。”
孝瓘交代完,自己就往清操的住舍游去……
周遭静悄悄的,房顶上没有人,屋里也无人呼救,孝瓘越往深处游,他的心缩得越紧。
好在门是敞开的——也许她们已经逃到山上去了……
孝瓘心下稍安,为了进一步确认,他还是游了进去。
房顶和水面仅有一头的距离,他憋了一口气,沉到水底查看,想要睁开眼睛,污浊的水刺得眼睛生疼,他只得闭了眼胡乱摸索——竟然摸到了一只手。
他抓着那只手,急急地浮上水面,昏黄的月光中,他看到一张被头发遮住的脸。
他急急的拨开头发——左眼是一个血窟窿,右眼则睁得大大的。
是奇氏……他本能地把那身体往后一推,心再一次紧缩起来——奇氏怎么会瞎了眼睛?清操呢?清操去了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