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那千年流量夫君(266)+番外
“我自幼在斛律军中训练, 初战亦在将军麾下, 我与明月一同守过河阳,救过洛阳,战过汾北, 他是我的老师和战友, 我为何不能来奠他?”
那莽汉喘着粗气, 眼睁睁地瞅着孝瓘跪在坟前, 将囊中的酒倾洒在地。
“可是……可是你姓高!所以你不配!”莽汉终于挤出一句话来,“高氏辜负了整个斛……”
莽汉身边的人没有让他把话讲完, 而是骤然起身, 对孝瓘道:“高长恭,你莫要虚情假意, 将军身死数月, 未见你祭拜,何苦今日在我等面前惺惺作态!”
孝瓘转头一看,正是斛律孝卿。
“你焉知我没有奠过将军?我在得知他死讯那晚, 便以酒相酹了!”
“高长恭,你若真有此心……”斛律孝卿说着, 抽出胡刀交在孝瓘手上,“便按高车古礼——嫠面割耳!”
“我亦有此意!”
孝瓘一把接过胡刀,用刀尖抵在脸颊一侧,正欲发力向下划去。
只听那莽汉冷冷一笑,“你身为高氏,仅仅嫠面割耳怎么够?你应剖腹刺心,方可见哀思!”
他这般一说,众人纷纷大声呼应,一时喧嚣无比。
在旁的尉相愿和那卢安生听不下去了,冲着孝瓘高喊道:“殿下万万不可!”
孝瓘顿住手中的刀。
他站起身,褪了铠甲与毡衣,呈露出上半身。
火光明灭,依稀可见冻得发红的肌肉,以及遍布其上的丑陋伤疤。
他一转手中的刀,略略发力,刀尖刺破了肌肤。
血一滴一滴地渗出来,很快汇成血注,沿着肌肉的纹理蜿蜒而下,落在白雪之上,格外猩红刺目。
斛律部族人哑然无声了。
“我听闻斛律羡将军在朝廷大军到达幽州之前,曾让儿子们锁颈乘驴出城,说是驱邪之祭……而大军到达之时,也有人建议他闭门不纳,斛律羡将军却说,敕使不可拒……”
孝瓘边说,边拧转了刀柄,如此创口愈大,血流愈多。
他有些支撑不住,跌跪在地,单手勉力撑着。
尉相愿和那卢安生跃下马来,正要扶搀他,他却是推开,继续道:“斛律羡将军不知朝廷用意吗?为何没有据城而反?”
斛律部族人听到斛律羡的事,泪水再次冲刷了脸上的血痕。
“因为幽州城外,便是突厥的几万大军!将军若反,北狄定会趁虚而入,南下掳掠百姓!他护了一辈子幽州,怎可拱手让于狄人?”
他说完这番话,面前一大滩血已冻成了冰。
剧痛自创口蔓延至周身,他甚至察觉不到丝毫的寒冷。
他用颤抖的手,倏然拔出没入半截的白刃,带出的血珠溅了丈远。
“将军悬灵在上,必不想见兵戎!”雪片落在他的长睫上,像一只飞舞的白绢蝶,“望以我之哀思,能结束这场祭奠!”
他说着,对着坟冢顿首一拜。
斛律部族人默然流泪,齐齐向他还了一礼。
清操是在置办年货时,被张主簿生生拉回府的。
“王妃速去晋阳,殿下出事了!”
清操心烦意乱之下,只带上几件冬衣,便匆匆赶往晋阳了。
虽于心间设了防,却还是在见到他时溃了堤。
他躺在病榻之上,额上覆着退热的冰巾,下半张脸青白得不见半点血色。
清操掀起被子一角,见他胸口缠着层层布条,饶是如此,布上仍渗出殷红的血迹。
“胸前捅了个这么大个的血洞。”折伤医在旁比划着,“所幸未伤及脏腑,只是失血过多,下官已用桑皮细綖缝合了伤口,又涂了蒲黄粉。”
他说着又上前探了探孝瓘的额头,“昨日起了高热,至今昏迷不醒……也许是伤口感染,也许是受了风寒……”
尉相愿皱着眉头,抱臂看着,插话道:“我已奏请圣上,请太医署遣内腑医过来看看。”
然而内腑医一直没来,据说是大雪封了滏口陉,车马都过不来。
“太行有八陉,我便是从井陉过来的!他们若真想绕,怎么会过不来?”清操回怼晋阳医署的校尉。
校尉无奈笑笑,“晋阳是旧时霸府,多是折伤医。昨日仆射大人说,实在不行,还是把殿下送回邺城好好治疗吧。”
“他这个样子,如何经得起颠簸?”清操急道,“劳烦你且先开个内服的方子吧……”
校尉也知这般烧下去不行,依言开了退热的方子。
孝瓘昏迷了七日。
清操就守在病榻边,用丝绢蘸着药汁和水米一点点沥进他的唇间。
在武平三年的最后一夜,他终于缓缓睁开了眼睛。
清操望着他因畏光而频频抖动的双睫,赶紧用掌心捂了,继而泪如雨下。
“你……你怎么这么傻啊……”
他一把握上她的手,轻轻往下拉,拉到可以看到她才放开。
他认真地看着她,用气声说道:“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说完,抬手想去擦她的泪,却因太过虚弱而无法触及。
清操见他的模样,只觉心如刀绞,忙把脸凑到他能够得到的地方,任他一颗颗的抹去泪珠。
泪净了,他才满意地笑了。
他的脸苍白而憔悴,却缀着世上最温柔的笑颜。
清操赶忙站起来,用袖边迅速抹了再次溢出来的泪珠,“我……我去给你倒杯水吧。”
她端着清水重又坐下来,用小勺一口口喂给他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