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谁谁后,人人都爱她(280)
“这,这怎么可能?”
沈望尘实在很难接受这种荒诞的说辞,可心里却莫名觉得,她此前一切难以理解的行为和话语,都有了解释。
宋十安说:“你亲眼所见。她没有呼吸、也没有心跳了,那时她真的死了。她前世最终死于二十一岁,所以她认定今生也活不过这个年纪。如今绵绵有了归宿,她才会离开京都,想独自一人静静等死。”
沈望尘惊愕不已:“你是说,她活不过二十一岁?”
“我不知道,但她是这样认定的。”宋十安用大手包裹住钱浅的小手,凝望着她的眉眼,心疼地说:“她笃定箭一定会袭来,但不知会在何时袭来,也不知会从何方袭来。”
“所有人都喜欢她从容不迫,沉静淡然的模样。但其实,她比任何人都焦虑恐慌,可她的情绪没有落点,无法向人倾诉、也无法寻求帮助,甚至都不知该恨谁。她只能逼迫自己一直保持镇定,以便随时迎接箭袭来的时刻。”
宋十安回头对沈望尘说:“我没想囚禁她,我只是怕她自绝性命。她曾对我说过,在她前世疯掉的三年里,经常服用一种能让人安静下来、不折腾的药,与麻沸散有些像。”
“所以郡王,我不能放任她就这样跟你走。等她好起来,若她选择跟你离开……”
“我,绝不阻拦。”
*
沈望尘觉得精神受到了巨大冲击,这样匪夷所思的事,怎么可能呢?他像是丢了魂儿,浑浑噩噩地让吕佐遣散了召来的人,然后把自己关进了房中。
他不愿相信,可自二人相识以来,她说的许多话、许多诡异的行径,此刻全都有了解释。
“沈公子或许不知,我四海无可归之地,九族无可倚之亲,留余地何用?”
“生在地狱,死有何惧?”
“终不羡人间,人间日似年。”
“因为我在吃苦。活着就够苦了,我还要吃药,连吃的东西、吃多少都要管,真是活得够够的了。”
“你有什么资格安排我的人生?”
“若你敢伤害我妹妹,便会所求皆落空,你所在乎的人必将以最惨烈的方式亡于你面前!”
“诸天神佛在上,请保佑我,永不超生!”
“人人都渴望神明救世人,你又怎知,人类的痛苦磨难不是神明降下来的呢?”
“一个人把所有极致的感受都体验完之后,就会觉得活着没有意思了。”
“宿命既定。未到时机,想死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跟谁怄气呢?谁敢惹你,告诉我,我帮你去教训他。”“老天爷。”“我说真的呢!没跟你开玩笑,我真去帮你教训。”“我说的也是真的。”
“其实你不用去证明什么的,更不用去讨好谁。视角放到生老病死上,许多不平、不甘,其实没有多大所谓。活在哪、死在哪都不重要。”
“你在可怜我?”“我哪有资格可怜别人。”
“那你就没想过,将来要怎样过?找个何等身份、何等品貌的夫婿?”“我没有将来。”
“我没有执念。生也不拘,死也不惧。只盼今生不欠,来生不见,如此而已。”
“孤单、无依无靠那种东西,我早就不怕了。”
“我会替你讨回公道的。”“这世上,没人能给我公道。”
“我真的搞不懂,你到底想要什么。”“你总是把问题想的太复杂。有没有可能,我就是什么都不想要啊?”
“既然你有意于他,又为何要推开他?”“因为我没有时间了。”
“我早已生不如死,这世上再无人能强求我!”
那些对话犹如一把把利刃,刀刀穿心,沈望尘只觉得耳内阵阵轰鸣,胸口疼痛欲裂。
原来,她吃不了苦味的东西,是因为受了太多的苦。
她不惧死,是因为她一直在等待死亡来临。
她逼他发的誓言,是她经历过的、这世上最残忍的惩罚!
看似无坚不摧的她,实际早已片片尽碎。
他一直不懂,像她那样看破生死大关、逍遥洒脱之人,却为何总是那样丧气。原来,是因苦寻不到解脱。
他终于明白,她的平淡沉稳,是因长久挣扎在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困境中,把喜悦、愤怒、敬畏、期待、厌恶、恐惧等等一切情绪,全部都消磨殆尽了。
而她疏离冷漠,难以与人建立深切连接,也是因为泯灭掉了大多情感,才会难以给出寻常人该有的反馈。
“沈望尘,我知道你伤痕累累、满目疮痍。可我并未比你好到哪去。我救不了你。”
沈望尘想起在二人在废墟下的最后一次对话,情不自禁用手捂住脸,呜咽地哭泣出来。
天哪!他对一个在枕头下放匕首、连睡觉都保持防御姿态的女子都做了些什么?
她早已千疮百孔,支离破碎。
她本就厌世,他还要用她对这世间仅剩的念想来胁迫她。
他踩在她的碎片上,把她碾成了粉末。
她该有多恨他?
为了不欠他,为了来世不再相见,她宁愿把命还给他!
他真的,把她逼死了……
*
沈望尘终于熄了想强留她在身边的念头。
就算她死后还会复活,但这般神智溃散,又与死何异呢……
他每日站在房间外,远远地望着宋十安耐心安抚她,终于意识到,宋十安于她是不同的。
她的隐秘只有宋十安知晓,那样茫然无助的神色,也只有在宋十安面前才会显露。
那次她以为绵绵死了,受到打击陷入疯魔,仍在拼尽全力,誓要杀了白萍、与裕王拼个玉石俱焚。她永远都是镇静、冷漠、强横的模样,哪怕面对皇太女,也不肯低头落到下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