烬光(4)
滚烫的指腹碾过她的手腕,在某一处,顿了一下。
少女纤细光滑的手腕上,有道狰狞的疤。
“旧伤?”
周烬的目光在孟夏的手臂上停了片刻,转到她的脸上。
孟夏挣了下,没挣开,被攥住的手腕,沾上少年的体温,也滚烫起来。
“是。”她说。
五岁那年,孟海生拿裂开的酒瓶划的,伤口很深,扎进动脉。
宋岚如回来时,看到女儿的手背上全是血,疯了一样抱着她往医院跑。
去得及时,命捡了回来,没出什么大事。
因为这件事,宋岚如终于下定决心,和孟海生离婚,独自带着女儿去了B市。
周烬睨她一眼,松了手。
“谁干的?”
“孟海生。”
听到这个名字,周烬的神色明显一沉。
他的唇角抿直,漆黑的眼底照不进光,像是满身戾气的凶兽。
巷子里一时安静,少年微重的呼吸声清晰可闻。
孟夏想起昨天的电话里,宋月如说的话。
周烬低下头,从那双杏眼里,看到了同情。
他最讨厌的东西。
清高,骄傲,自以为是的同情。
他将她按在墙壁上,指腹摩挲着那块伤疤。
“别拿那种眼神看我。”
“孟夏,你的施舍,老子不稀罕。”
说完,他松了手,走进夜幕。
耽误了这一会儿,天黑尽了。
孟夏摸了圈兜口,发现没带手机。
她只能摸着黑,跌跌撞撞地往外走。
快到巷口时,一旁传来咔哒一声。
火机的光一掀,晃眼地亮。
黑暗中的一簇光,照亮了两张脸。
孟夏下意识抬起手臂一挡,放下时,看到周烬的脸。
他蹲在石阶上,掀起眼皮,看着她的狼狈。
“手。”
懒散的语调。
孟夏抿住唇,瞪着他,胸腔起伏。
周烬等得不耐烦,一把扯过她的手,把一只袋子丢过去。
是那兜葡萄,不知道什么时候掉下去的。
周烬站起来,拍拍她的脸蛋。
“孟夏,以后见到我,记得绕道走。”
直白狂妄的厌恶。
巷外有人喊:“阿烬,走了。”
周烬从石阶上跳下来,跨上停在一旁的摩托。
带起的风掀了孟夏一脸。
她气得咬牙。
混蛋。
——
沈野他们等在巷口,探头往里看。
周烬没刹车,径直往前骑。
显而易见的烦躁。
几人费了吃奶的劲儿才勉强追上。
沈野顶着呼呼的风声,问:“烬哥,巷子里是谁啊?”
周烬掀起眼皮,一拧车把:“不认识。”
沈野“诶”了一声:“不能吧,我打远处看,是个姑娘,烬哥,是不是那个谁...”
周烬的骨相好看,身上那股又野又痞的劲儿,很受这个年纪的少女们的喜欢。
纯赤张扬的年纪,爱意与恨意都大胆而热烈。
沈野以为是哪个姑娘告白。
“打远处看挺有气质,落在墙上的影子纤纤细细的。”
周烬眯了下眼,眼前浮出少女雪白纤细的脖颈。
他不耐烦地打断沈野:“泥娃娃。”
又丑又弱。
第3章 烬余
孟夏转锁开门时,旁边一户人家的门被推开。
李奶奶拄着拐杖,扶着鼻梁上的老花镜:“夏夏?”
孟夏记得,小时候,宋岚如加班时,会请李奶奶帮忙照看。
孟海生晚上在家里,宋岚如不放心留她一个人。
李奶奶拉着她的手,打量了一阵:“都长这么大了,真漂亮,像你妈妈。”
孟夏抿着唇笑。
李奶奶拉她进院子里,从丝瓜藤上摘了两个顶大的丝瓜。
“你妈妈回来了吗?这次待多久?”
孟夏有些恍惚。
“待一段时间吧。”她说。
整个夏天,她一直浑浑噩噩。
突如其来的暗无天日,将她牢牢裹挟住,她甚至不知道,未来在哪里。
李奶奶找袋子装丝瓜:“你也该上大学了吧,还在B市吗?”
孟夏轻轻摇头:“没定呢。”
其实她的文化课成绩不错,宋岚如一直抓她的学习,即便最后缺考一门,也不过离录取线差了十几分。
重读一年,考H大美院没什么问题。
可是孟夏提不起画笔了。
那些如蛆附骨的伤疤,一寸寸将她从内里侵蚀。
不知道会不会好,什么时候好。
李奶奶赶着出门,临走时拉着她的手,让她没事儿常过来。
在B市,这样说大多是客气话,在乌镇却不是。
“家里就我一个老太婆,怪冷清的,也就周烬那孩子,有时候遇着我提什么沉东西,过来搭把手。”
听到这个名字,孟夏的脑海里条件反射似的跳出混蛋两个字。
她垂着头,连带着看装葡萄的塑料袋都不顺眼起来。
李奶奶还在念叨:“本性不坏,可惜了,高考没参加,书也不知道读不读了。”
拐杖戳戳石阶:“读书好啊。”
——
“读书好啊。”
第二天,宋月如也说了一模一样的话。
她住在邻县,这里的交通没那么发达,只有固定的几趟班车,宋月如天没亮就起来,赶着最早的一班车来了乌镇。
到了之后,先去了趟九中,给孟夏办了入学手续。
九中是乌镇仅有的一所高中,里面的学生鱼龙混杂,两极分化挺严重,考上重点大学的不少,没书读的也大有人在。
出了那样的事,宋月如不放心让孟夏和孟柠单独待在B市,干脆先斩后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