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醉(12)
“哎哎哎,张大娘,快过来瞧瞧,我家娃娃去了都说好,戚夫子耐心又温和,实在难得,收的银两还低。”
“自从到了戚夫子那儿,每每江城联考,我家娃娃都能榜上有名,戚家学堂,实在是江城学子的首选吶……”
司府。
“管家,最近外头还在传闻咱们司府的事儿?”
“不,如今江城街头百姓们谈论最多的,还要数江城东边那个戚家学堂。”
“戚家?”
“夫人莫要担忧,奴才曾让人去打探过,文城的戚家听闻司老爷过世后,至今没有动静,也没有要派人过来暗中调查司府的苗头。因而,那个戚家学堂,并非文城戚家派来之人所办。”
闻言如此,坐在高台上的中年妇人拢了拢袖子,原本皱起的眉头缓缓舒展,眼中尽是得意之色。
“哼,如此,便是小七的好时候了……”
“大夫人明断。”司管家俯首,假意恭敬道,顺势掩去了眼中泛开的一丝鄙夷。
大夫人忽地想到什么,厉声质问:
“让你去调查的那个丫头,尸首找到没?”
“回大夫人的话,当初奴才把九小姐丢在荒僻的小巷里,那夜风雪又那般大,清晨去寻时,又不见了踪影,定是被野犬叼走了,因而才落得个尸骨无存的下场。”司管家说着,语气又多了几分刻意的悲伤。
大夫人听得烦闷至极,“退下罢!”
“是。”
大夫人狠狠瞪了眼司管家远去的背影,妆容浓艳的眉目中尽带嚣张和得逞之色。
哼,量那个丫头在雪地里踉跄跋涉,纵有天大的本事儿,也活不了多久!
“吱哑——”门被推动了稍许,发出了引人注意的响动。
“何人在门外?”大夫人警惕地盯着门框,喝道:“滚出来!”
“大夫人哟……”
“李老头?你来司府作甚?青天白日的,这般明目张胆,也不怕被府外旁人看了去?”
“大夫人,您身为这府上的大夫人,偌大的司家产业尽数落入您手,如今竟是连我那个小小的私塾都保不住,生生被那个新来的戚家学堂抢尽了风头!”
李老头涕泗横流,扒着大夫人华贵的衣摆作势就不肯撒手,一屁墩儿赖在了地上。
“撒手!来人来人吶!”
“你敢!你敢让人把老子撵出去,老子就豁出去把你背着死去的司老爷干的那点肮脏事儿尽数抖落出来!把你我弄得个鱼死网破!”
“也让大伙儿好好看看,这司府的大夫人平日里高高在上,背地里是个什么样的货色!”
大夫人脸色骤变,原本不屑一顾的脸色白了白,忙换了一张嘴脸,嘴角带了点笑意:“李老头,你先别急,有什么事儿慢慢说,把事情的原委从头到尾说一遍。”
“老子现在渴了,是讲不动了。”李老头坐在椅子上,翘着二郎腿,抱臂,高昂着头颅,一双细细长长的眼睛快要往天上飞了。
“来人吶,都死了么?还不快些送些茶水糕点来!”
半晌,李老头在大夫人红得滴血的眼睛的注视下,悠哉悠哉地吃完了最后一块糕点,心满意足地拍了拍手,缓缓开口:“我前不久,可见过活生生的司府九小姐了。”
“不可能!”大夫人睁大眼,声音变得尖厉。
“那晚我亲眼看见她满嘴是血,被司管家派人从库房的后门拖出府去的。”大夫人努力回想着,声音不禁低了下去。
随即她又猛地摇了摇头,冷眼剜着李老头的脑袋,随手拔下发鬓间的一支簪子,“李老头,合着你这又是在诓我呢?”
“莫急莫急,此事儿就与那戚家学堂有关。”李老头吧唧嘴,回味着方才的糕点的美味,揉了揉肚子,又慢悠悠地道:
“我听那戚家学堂隔壁的春婶说,那个戚公子,是从别的地儿来江城不久,至于是何地,春婶也不知晓。”
“长话短说!”大夫人不悦地攥着簪子,一下一下地敲着桌案,脸部扭曲地喝道。
“那戚公子前不久托春婶给我的私塾送了个小丫头过来,那公子给的钱很是大方,我便收下了。哪知见到那小丫头时,我看她的脸与身形,竟与先前在府中见过的九小姐一般无二!”
“你没看错?”
“千真万确!万不能错!”
如何是好
“啪嗒!”
原本专注练字的孩童们纷纷转向声音来处,一个个吃惊到眼睛睁得圆溜溜的。
只见角落坐着的一个少女单手杵着左颊,另一手悬空撑在桌沿,手中空空如也,原本应该握在手里的玉质狼毫已经滚落在宣纸上,墨水在雪白的纸上落下了斑驳如同小鸭小鸡的脚印。
也不知少女何时弄得自个儿的右颊也沾染了不少的油墨,轻步走到少女跟前,戚醉低眸细细查看,随即无奈摇了摇头,失笑。
其余的孩童们纷纷喧嚷起来:“夫子你快瞧瞧罢,小酒每回练字的课都在打瞌睡!”
“对对对,不仅如此,每回回课交的字儿简直惨不忍睹!”负责收课业的白衣少年控诉道。
“是啊是啊,夫子,您还从不责怪她!”
“是啊是啊,夫子,这是为何呢?”众孩童疑惑不已,忍不住起哄。
四下里哄闹不已,少女终是蹙了蹙眉,抬指揉了揉眼角,睁开眼时,眼中仍是一片困顿,显然还没有全然睡醒。
戚醉回头,扫了一眼座下的孩童们,目光冷冽胜雪。
孩童们难得见到一贯温润如玉的夫子这般的眼神,纷纷惧怕得乖乖噤了声,埋头继续练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