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我出城迎战!”
他总归也不能将他弟留在战场上只顾自己逃命,常听人说做兄弟是有今生没来世的事,那他今日便和阿弟并肩而战,也算是求一个今生的圆满吧。
“驾!”
事实上太子出城迎战是抱着必死的决心去的,虽然他从未想过,他这短暂的一生会结束在安庆城,结束在羌族人手里。
但这也不是什么特别叫他不能接受的事情,他只是有一些遗憾,他对这个国家有太多的期盼,终究不能在他的手里实现了。
然而事实是,在接下来三个时辰的战斗中,在漫天的喊杀声中,在硝烟弥漫中,在无数尸山血海中,在倒下了无数同袍后,在黄昏降临之际,他们竟然迎来了奇迹般的胜利。
是的,他们胜利了。
可面对满目尸骸,谁心底都无法升起喜悦,只余下一个并不强烈的念头:
我还活着,我又活下来了。
秋东手里的刀已经卷了刃,身上的伤口已经慢慢凝结,他双手杵着长刀支撑着身体站在尸山血海中,目之所及双眼一片血红。
有那么一瞬间秋东的脑子里是完全的空茫。
他茫然的想,他是来救太子阿兄的,对了,阿兄人呢?
秋东艰难挪动身体,在死人堆里扒拉,试图找出太子。
可这太难了。
战场上还活着的人寥寥无几,活着还有力气站起来的,秋东周围就剩他和乌城。
其他人早在战争结束的第一时间,不管不顾躺在地上。
或者说他们早就已经脱力了更为准确。
乌城身上留下大大小小数不清的伤口,脸上也有一道浅浅的疤,当时若不是秋东反应快,那就不是一道疤,而是把乌城的整个脑袋给劈开了。
他艰难的张张嘴,用极其嘶哑干裂的嗓音问秋东:
“殿下,我们这是赢了?”
是赢了。
乌城好似现在才反应过来,脸上表情似哭似笑,张张嘴什么都没说出来,直挺挺的倒下去。
战场上安静无声,秋东却好似听到了无数人的悲痛嘶鸣,不甘呐喊,以及麻木不仁。
他艰难转动眼珠子,下一刻整个人被太子抱进怀里。
在几个时辰前,太子在城墙上远远看见秋东的那一刻,他心里是存了一肚子疑问的。但到了这会儿,好似一切都不重要了,只要人活着就好。
真的,人活着就好。
秋东好似一瞬间也听到了太子身体里的灵魂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嘶鸣。
只要上了战场,没有人能完完整整的回去,他们要么在战场上丢掉了健康的身体,要么在战场上丢掉了并不完整的灵魂。
战争,就是一架吃人不吐骨头的机器。
而战争一旦开始就没有办法轻易停下,所有人都是在被他逼着前进。
因为鲜血顺着刀口不断流向刀柄,导致刀柄滑腻难以握住,秋东只能用布条把刀柄牢牢绑在手上。
此时太子将他手上的布条解开,才发现秋东的手因为过于用力,形成了固定的姿势,他用了全身力气也没有掰开。
这样的事情在这个战场上太多了,不仅秋东如此,乌城他们同样如此。
上了战场唯一的念头就是活命,不择手段的活下去。
自来不存在战无不胜的将军,手底下的人命太多了,便自然而然成为“人屠”。
这一晚,安庆城的夜空格外深邃,没有一丝风也没有多余的云,宁静美丽的不像话。活下来的人身上却开了巨大的口子,风呼呼的吹,冻的人几乎失去活下去的力气。
被羌族引诱到山谷中了埋伏的将士们也拼死回来了,去的时候整整四万兵马,回来只剩下不到八千残余。
其中也包括守将程振东。
这一战若没有秋东的突然出现,只能用一个惨败来形容。
然而现在即便有了秋东,也依然是两败俱伤的局面。
将剩余人手整合起来,勉强凑够了一支上万人的队伍。
多少年来,安庆城没有经历过如此惨烈的战争了?
夜虽然很深,但没有人去睡觉,守将府中灯火通明,残余的守将们包扎好伤口,齐聚一堂,与太子殿下议事。
太子扫视一圈,说道:
“两件事,第一,那个内鬼究竟是谁?第二,接下来该如何行事?”
秋东坐在太子边上,便有人试探着问:
“二殿下有何看法?”
他们是希望秋东能挑头的,不仅因为秋东的皇子身份,更是他在战场上表现出来的英勇和智慧。此时的安庆城,亟需这样一位能征善战的将军带领他们走下去。
秋东头都没抬:
“这是安庆城的内部事宜,与我无关。”
众人也就明白他的态度了,虽然有些失望,但还是强打起精神。
“此次咱们损失惨重,羌族那边也好不到哪里去,一时恐怕难以集结起今日这般声势浩大的军队,但为了防止他们疯狂反扑,咱们还是不得不防备。
殿下首先应该上书朝廷,请求朝廷派兵支援。仅仅凭借安庆城剩余的兵力是防不住任何敌人的。”
当然,作为监军,太子责无旁贷。
又有人说:
“死的人太多了,很多线索怕是早就断了,排查起来难度很大,我们要做好无法查出内鬼的准备,也要做好内鬼还存在于咱们中间的准备,日后行事得更加谨慎。”
这话也没错。
那就只剩下最后一个问题,接下来该如何?
大多数人倾向于整顿军务,休养生息,少部分人认为应该乘胜追击,彻底把羌族给拿下。